第三十六章(1 / 3)

斌武是在被拘留七天後釋放的。

相裏義和穿著便裝的相裏智用車接他、送他。他執意要走桃花峽回下白彪嶺,相裏義和相裏智也沒辦法,便打電話告知相裏彥章和霍把式在昌寧鎮路口等著他們。車上,相裏義和相裏智苦口婆心對霍斌武說了許多話,霍斌武卻是悶葫蘆似的一言不發。到了進入桃花峽的路口,相裏義看見了父親和霍把式,便讓車停了下來。弟兄倆雙雙下車,把斌武交給父親和霍把式,說城裏還有公務要處理,便準備回去。

霍把式忽然衝著斌武喊道:“跪下!”

相裏義和相裏智驚得夠嗆,說:“佬佬,你做甚呀,不用了、不用了!”

霍把式仍然衝著霍斌武:“跪下,給你二哥、四哥跪下,沒有你這倆哥哥辛苦,你個齷齪鬼還在號子裏啃窩頭、吃鹹菜咧!”

斌武把頭窩在胸前,沒動。

霍把式抬腳踹在斌武的腿彎裏,斌武雙膝一軟跪在了相裏義和相裏智麵前。相裏義趕忙扶起,責怪霍把式:“佬佬、佬佬,你這是做甚咧嘛,我大還在這兒咧……”

相裏彥章也有些腦怪霍把式,說了句:“你這人也是……”說著朝相裏義和相裏智擺擺手,相裏義和相裏智便一左一右拍了拍斌武的肩膀,然後坐車走了。

相裏彥章和霍把式隨在斌武身後,一路走進桃花峽來。

斌武一進桃花峽便放開嗓子唱那《金水橋》:“金水橋前把魚釣/太師老賊下了朝/兒釣魚他開道/把兒的鯉魚驚跑了/那時節逗惱兒心頭火/兒上去就是一拳/一拳將老兒,打打打、打死在地……”

霍把式聽得刺耳,又耐不住性子:“瘋啦你?吼喊個球?還嫌給老子霍繼業沒丟夠人!”

相裏彥章歪頭躲過延伸到路上的山桃樹枝,說:“自家的口吃進去的飯還得自家的胃消化,由他吧、由他吧,發泄發泄也是消化肚子裏的氣憤咧。”

霍把式:“他有甚氣憤?他伯伯你說,這二齷齪早些日子吼喊著要賣羊賣牛,要用錢,是不是與這錢家的三孥子有關聯?”

相裏彥章:“誰知道咧,問死也不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也不用費心思猜測,也不用再提這些事,以防惹得他犯脾氣,給你弄出麻煩來,還得我幫助收拾。”

霍斌武還在前邊唱。

霍把式伸手指著霍斌武的後背,嘴張了幾下沒再罵出來,倒是有些穢物湧上喉頭,索性一口吐出去了。對相裏彥章言道:“牛不知角彎,馬不知臉長,我看這二齷齪不會就此罷休,他還是要給我惹是生非咧!”

相裏彥章頗有把握地說:“也不一定,牛有千斤之力,人有倒牛之方,咱們慢慢調教吧。二斌子我清楚,他冷靜下來,還是能想通些事情的……”

霍把式恨鐵不成鋼地說:“我瞅他是石獅子的屁眼,想通也通不了;他要是能想通事情,也不用給我惹這來多麻煩!”

相裏彥章:“我還不嫌麻煩,你個當老子的倒嫌麻煩。”

霍把式:“我也不圖他個甚,日子窮些苦些都不要緊,隻要他規規矩矩不惹是生非,娶個媳婦子成個家,給我生個一嗣兒半孥兒,我就是為他求爺爺告奶奶也值了。他伯伯你說,我這點兒要求就過分啦?”

相裏彥章說:“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吧……”

走到滴水崖前,斌武停住了腳步。腳步停下了,嘴卻沒有停,仍然在唱,對著滴水崖唱:“金水橋前把魚釣/太師老賊下了朝/兒釣魚他開道/把兒的鯉魚驚跑了/那時節逗惱兒心頭火/兒上去就是一拳/一拳將老兒,打打打、打死在地……”

霍把式上前推了斌武一把:“利索些走吧,叫驢地吼甚!”霍斌武還在唱,一路唱進了下白彪嶺。

霍斌武回到下白彪嶺後卻像忽然啞巴了似的,一天到晚沒一句話說。夜裏,他將窯洞的門緊緊閉了,借著月光在砂石上不停地打磨著羊鏟,那謔謔磨刃的聲音驚得霍把式老兩口整夜整夜不能入眠。

霍把式告訴相裏彥章:“不得了啦,我家這二齷齪殺心不死,每天黑間都磨羊鏟咧!”

相裏彥章知道霍斌武心裏藏著事情,也擔心著霍斌武再做傻事。他說:“他磨羊鏟或許是發泄心裏的不快咧,你也不用瞎猜疑。你好生看管著他,這段時間不要讓他出院門,他就是真有殺心也不能殺自家人吧。”

霍把式說:“這也不是個長久的辦法,一天兩天還行,時間長了會出毛病的呀!”

相裏彥章說:“你也是個強驢脾氣,你不要和他硬碰硬,你說話他不聽,你就不要說,冷他幾天,他自己就轉過勁兒來了。這二斌子我知道的,得順毛毛捋咧。”

“我是老子他是嗣兒,倒要我順毛兒捋他呀!”霍把式覺得心氣十分不順。事實上,自打斌武回來,霍把式還沒有和斌武正麵說過一句話。他一說,斌武就頂撞;要不就一言不發,讓他白費口舌。

“那你說怎呀?”相裏彥章反問一句。前兩天他瞅機會來霍把式家和斌武聊過,一是想知道斌武心裏到底藏著什麼事情;二是要開導開導他,千萬別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卻沒想到,霍斌武竟然是閉金口咬玉牙,一點相關信息也不吐露。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相裏彥章也沒什麼好辦法了。

斌武又在磨羊鏟。

霍把式的老伴俏孥兒和兒媳婦桃花小心翼翼地來到斌武住的窯洞。先是當母親的開口勸說:“斌武啊,你一個勁兒磨那羊鏟做甚呀?磨得媽媽大大的心裏都發毛了。你瞅瞅,媽媽大大的年歲也都不小了,你就不能省心些,讓媽媽大大少受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