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大街上行走,急急忙忙地要去辦什麼事情,忽然聽到背後有“呱呱”的叫聲。我扭轉頭,是一隻鴨子,正一搖一擺地走來,車輛行人都給它讓路。我有點奇怪,鴨子怎麼跑到大街上來了呢?管它去,我有我的事情。於是扭轉頭繼續趕路。可是沒走幾步,那隻鴨子追上來了,“呱呱”地大叫著,呷住了我的褲管,使勁往後拉,居然使我不能邁步。討厭!猛地一伸腿,想把鴨子踢開。“呱呱呱!……”一陣急叫,把我從夢中驚醒。我微微睜開眼,依然睡在林子裏,並沒有在大街上。那麼,剛才隻是幻覺。我正想重新閉上眼,忽然覺得鞋子被什麼咬住了,正使勁往外拖,還有一種輕輕的鳴叫聲,是一條狗!但我並沒有感到腳上疼痛,那畜生似乎隻是為了弄醒我。

我激靈地睜大眼,正要翻身躍起,忽又意識到,如果是遇上了歹徒,這麼匆忙行動是要吃虧的!我努力控製住緊跳的心,把眼微微眯起來,不動聲色地左右瞄視。不知什麼時候,月亮已經升起來了,皎潔的光穿過雜木林的梢頭,把這一片林間空地整個兒照得清清楚楚。我被月光出賣了!

我很快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細長的人。他就站在我東邊,約有兩三步遠,正低頭注視著我,偶爾向左右環顧一下,一副心神不安、鬼鬼祟祟的樣子。月光從他背後照來,黑影恰好遮住了我的臉,使我能夠比較從容地觀察他。因為背光,他的臉也不容易看清。但從那身材上可以斷定,此人至多不過三十幾歲,也許隻有二十多歲。反正不是白胡子老頭,他的身材相當挺拔。就是說,我已經處在一個強有力的男人控製之中了。

我心裏慌得厲害,也激動得厲害。來之前,我曾經幻想經曆一次凶險和搏鬥。當年那個土匪不就常有拚殺搏鬥嗎?自己真能體驗一次倒有趣。但我又從心裏害怕,希望那樣的險境不要出現,因為結果是毫無把握的。現在凶險真的來了,心情的複雜是可想而知的。……既然膽怯沒有用處,那麼,就隻有拚一場了!一旦下了決心,心裏反倒安定了許多。拚吧,拚就拚了!阿Q教導我們:媽媽的!

那條狗仍在“嗚嗚”地叫著,一撲一撲地跳躍著咬我的鞋子。我把腳腕放鬆了一下,任它把鞋子咬下來。它發出一聲歡叫,又去咬另一隻鞋,小東西,它在開我的玩笑!身邊的那個人一會兒看看狗,一會兒看看我,似乎在猜測,這人咋睡得這樣死?……這是個什麼人呢?偶然經過的夜行人?歹徒?還是北麵雜木林那個小木屋的主人?看來,很可能是後者。這條狗不也像鴨子一樣叫喚嗎?很像傍晚聽到的狗叫,“呱呱”的。他要幹什麼?黃昏那陣,他是不是在暗中發現了我?或者,已經看出我是個姑娘,故意藏起來,以便穩住我呢?看來是。這麼說,他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而且是懷著不可告人的心理。不然,咋會到這時才露麵?狡猾的家夥!管他呢,反正不能讓他捉住!看樣子,他仍在猶豫,並沒有馬上撲過來的意思,我還有一點時間。

我在心裏飛快地盤算著,怎麼采取步驟。我很快就盤算好了。他在我東麵,我應當猛地往西打個滾,滾到沙丘底下。在滾動的同時,一手抓住右邊的小口徑步槍,一手從腰間拔出匕首。這三個動作要在一秒鍾之內完成。假使他在這時撲過來,就先給他一刀子,再贏得一秒的時間就夠了。這時,我可以滾到四五步遠的地方,翻身躍起,把槍端起來。子彈是上了膛的。他隻要敢動一動,我就朝他腿上開一槍。我不能打死他。我還沒有打死過人。起碼現在,我還沒有這種打算。打死人是需要仇恨的,而目前還談不上仇恨。但如果他繼續向我撲來,以為我是個姑娘而可以任意欺負,就不能客氣了。

不管怎麼說,我現在還掌握著主動,隻要能贏得兩個一秒。而這是沒問題的。我已看清楚,他手裏沒什麼東西(真是個自信的男人)!我卻有一長一短兩件武器。我感到我的心髒在突突蹦跳,血在周身旋流,每一個細胞都進入了一級戰備。我已由最初的驚慌、害怕,轉而有點按捺不住的興奮了。那是廝殺前的衝動!也許,隻是一種孩子樣的行將冒險時的喜悅。誰知道呢?反正我不害怕了,隻是心裏有點緊張。

我一秒鍾也不敢停了,必須盡快采取行動。說不定他隨時會撲到我身上。

我瞄了他一眼,他仍在那裏站著,隻是身子有點前傾。好!他轉過臉去了,正向那條狗揮手,示意它停下來。大概,他要下手了。也許,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我熱血沸騰,突然一個翻身,準確地抓住了小口徑步槍,同時間,匕首也從腰間抽了出來,第一輪動作完成了!他並沒有撲上來。我又一個翻滾,滾到沙丘底下,然後騰地躍起來,用槍一指,猛然一聲變了嗓子的斷喝:“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