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她說男人已經死去就是假的了!那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驀地,我又想起昨天下午碰到的那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他曾那樣異樣地盯住我看。是不是他呢?如果是,那就糟透了!也許,從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在暗中跟蹤我,早已發現了我是個姑娘,隻是沒有機會下手。現在,我撞到他眼皮底下了,他會放過我嗎?說不定這女人就是被他逼著出來誘騙我的。而這樣的事,他們也許已經幹過多次。在這樣偏僻的地方,幹這種壞事真是再相宜不過了。頓時,我感到一種防不勝防的恐懼。

是的,我把生活看得太簡單了,把這次旅行也看得太浪漫了。這簡直是一種兒戲!在縣城時,我的那一位是那樣激烈地反對。在他的房間裏,他激怒得像一頭豹子,“砰”的一聲關上門,壓低了嗓子指斥我:“你們這些搞文學的,都是些神經病!心血來潮,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手頭還缺什麼?人物、故事全都有,寫就是了!還去搞什麼鬼體驗?感受、感受,感受是個什麼東西?什麼都不是!故弄玄虛罷了!”

他氣得在屋裏直轉圈子,高大的身軀碰得桌椅乒乓亂響。我默默地坐在他的床沿上,任他發脾氣。我知道他愛我愛得多麼深,他是生怕我出事。平時,他還是很理解我的。為了支持我搞創作,他答應了我一次次推遲婚期的要求。現在,我已經三十三歲,他三十四歲了,我們還沒有結婚。憑良心說,他是全力支持我的。但對於文學創作中某些微妙的東西,他並不太懂。他以為有了人物、故事,就可以坐下來寫小說了。其實並不那樣簡單。首先,沒有對人物的深刻理解,就無法下筆。而理解一個人物,就要熟悉他的經曆、他生活的環境,對人物原型作一番深入的調查,然後才好歸納、提煉、改造,寫出所謂“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此外,還有許多許多。總之,這是一個複雜的精神生產過程,複雜到有時說不清楚。在這個精神生產過程中,還包含著艱苦的體力勞動。作為一個文學新手,我對這方麵的理解還不深,但體會到了它的重要。這些苦楚,他懂嗎?他不懂,因為他不搞創作。我不想刺傷他,也沒有道理去刺傷他、挖苦他。作為一個癡情的戀人,他完全有理由發脾氣。我想,他發一陣脾氣就會好的。以往每次推遲婚期,他都要發脾氣,過後不也好了嗎?

可這一次不同往常,他那麼固執,說出了非常難聽的話:“寫土匪就去過土匪樣的生活,寫妓女呢?難道……”

我氣壞了!沒等他說完,衝上去打了一個嘴巴,“叭!”好響哪。他愣了,我也愣了。隻一瞬間,我撲到他懷裏,嗚嗚地哭起來。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太重了,緊緊摟住我,兩人好一陣沒有動彈。終於,他還是妥協了,眼上掛著淚花。我為他抹去淚,使勁吻了他一下,勸慰說:“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好好兒回來的,完璧歸趙,還不行嗎?”……

可現在,我麵臨著嚴重的威脅,落人一個陷阱,不敢說真的能完璧歸趙了。

我想立刻逃離,然而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