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眼前金星直冒,腿軟得不聽使喚。幾天來積攢的疲勞又重新向我襲來。而且,經過先前那一陣極度的緊張和虛驚,我的精神已完全崩潰了。我感到四兩力氣也沒有了,小口徑步槍從手裏滑脫到地上。

那女人發現我有些異樣,先是呆看著我,有點遲疑,後來忽然衝過來,張開雙手。我趁勢整個身子倒到她懷裏。我完全不由自主了,像是已經昏過去。

“小兄弟,小兄弟!你這是……怎麼啦?”那女人抱住我,急切地呼喚。我耳鬢感到了她唇邊的熱氣。

什麼,小兄弟?她怎麼改了稱呼。先前不是叫我大哥的嗎?我知道,當地風俗,女人和陌生的男人說話,哪怕對方比自己小幾歲,也要稱呼大哥,那是一種尊重和客套,其實含著生疏在裏頭。一旦稱呼兄弟,就有親切和隨便的成分了。事實上,我比她小幾歲,姑娘打扮成小夥子,就更顯得年輕俊氣了。剛才在月光下,她肯定看出了我比她小一些。但不管怎麼說,她仍是把我當成男人的,這一點並沒有變!而這一點又非常重要。因為它可以推翻我剛才一係列的猜想。我是自己嚇自己!嗨,女人啊,可憐!

月亮換了一個角度,透過樹梢的縫隙,重新把光亮投向我們,隻是有些兒斑駁、迷離。我的意識仍是清醒的。樹影下,她緊緊摟住我,渾身都在顫抖,一邊著急地自語:“天爺,這可怎麼辦好……”她以為我真的昏迷過去了,我也就索性處在“昏迷”狀態,輕輕地靠在她肩上,感受著溫存和撫愛。我幾乎已經忘記自己是個“小夥子”了,這麼死乞白賴地躺在一個女人懷裏,不會引起人家的反感嗎?不過看起來,她似乎並不介意,那麼頑強地撐住我的身體。有幾次,我身體的重壓逼得她後退半步,但她也隻是調整一下姿勢,又重新把我摟得更緊。從她緊跳的心和急促的呼吸中,不僅感到了她心中的焦灼,而且感到了一種烈火樣的衝動,那裏頭似乎還有一層被長期壓抑著的隱秘的感情。她這種複雜的感情的表露,不僅使我為她的善良感動,而且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我還不急於暴露自己的身份,還要繼續裝成小夥子,探究一下她心中的秘密。說不定,我會碰上一個很好的小說素材。

大概,她覺得這麼支撐著不是辦法,開始倒退著步子,往院裏拖我。我一米六八的個頭,很結實,當年上中學時,曾是學校女子籃球隊的後衛。這幾年又胖了一點,體重約有一百二十斤。她拖起來很吃力,還要一手拿著我的槍。她拖了十幾步,氣喘得更厲害了。我實在不忍心再“昏迷”下去了,忽然站住,從她手裏抓過槍:“大嫂,讓我自己走!”

她被嚇了一跳,猛然鬆開手。就像練武功的人身上纏繞的鐵絲,一運氣突然崩斷一樣,纏繞在我腰間的雙手突然飛走了。一抹月光照在她張皇失措的臉上,她女性的本能又一次顯露出來。

我試探著說:“大嫂,我剛才有點頭暈,這會兒好多啦。你這兒要是不方便。我還是走吧?”

“不不!沒啥不方便的……咱們到家去吧,睡在地裏要受涼的。走吧走吧。”不容我再推辭,她已轉身緊走幾步,打開了小院的木柵門,又回頭重複了一句,“在外麵要受涼的。”

事情越來越明顯了:她很怕我走開。或者說,她很怕失去我。現在可以說,我已經看透她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