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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千載幾數,是非常在中原,

最歎百年榮辱事,多少英雄夢斷!

隻這半闋《西江月》,引出一段民間故事來。開篇起始,正是清朝光緒二十五年,公元一九〇〇年秋末。

深秋的一天,黃河故道兩岸,煙雨茫茫,天地之間,渾然一體。兩岸的村莊、樹林,仿佛匍匐的獸脊,隻能顯出模糊的輪廓。

北岸朱家村一座荊門柴院裏,雨霧飄灑。西廂房內,夫人臨案托腮,望著窗外,黯然神傷,緊蹙的眉結裏,隱伏著一股怨怒之氣。

三天前,唯一的兒子大寶在黃河故道裏狩獵,傍晚歸來時,不提防被南岸陳家村的人設伏擒走了。寨主陳吒風傳來話說,五日之內,要在黃河灘裏和大寶的父親朱偈決一雌雄。如若朱偈再不出戰,將殺死大寶,以報昔日一掌之仇。

兒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做娘的怎能不憂心如焚呢?外麵茅簷下,幾隻家雀百無聊賴,不時啁啾啼叫,更讓人心煩意亂。

正在這時,夫人透過雨霧,看到弟弟朱憨娃大踏步闖進院子,朝主房稍一遲愣,又拐彎向西廂房奔來。

夫人料知有事,急忙起身開門。朱憨娃一腳踏進門裏,猛然摔掉身上的蓑衣,風風火火地吼道:“娘的,真是欺人太甚!……”

夫人趕忙指指主房,向弟弟搖搖手。朱憨娃這才壓低了嗓門,憤憤地朝姐姐說:“陳家村又送戰書來啦!”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送到姐姐麵前。

夫人急忙接過信來,抽出展開,隻見上麵粗墨狂抹:

朱寨主台鑒:

非是陳某黷武好鬥,常言道,一林不容二虎,一水不納二龍,你我決無夾河共存之理。明日為限,黃河灘裏單人獨鬥,務求高下。陳某若果敗北,甘願降心相從。如不赴約,明日午時,來人收殮令郎之屍可矣!專此奉達。

陳吒風即草

夫人一氣讀完,頓覺天旋地轉。她身子一晃,退坐到背後的椅子上。

朱憨娃忙上前拿過信紙,焦急地問道:“俺姐夫到底準備咋辦?”

夫人強打精神,淒然說道:“他還在猶豫,老說陳吒風意在逼他出戰,對大寶未必會真下毒手。”

“屁!”朱憨娃很不以為然,揚起眉毛,不覺又放開嗓門,“陳吒風這老小子什麼事幹不出來?自從姐夫在朱家村落腳,這些年受他窩囊氣還少哇?姐夫還老拿他當個寶貝,哼!”朱憨娃一跺腳,“這回再不給他撕開臉幹一場,朱家村的人丟盡不說,大寶這孩子的命也沒有了!”

夫人接口說道:“是呀,陳吒風積怨多年,加上性情粗野,他可說得出幹得出呀。眼看我兒——他——”說著,忍不住哭出聲來。

朱憨娃一見姐姐啼哭,急得渾身冒火,手指陳家村方向,咬牙說道:“姐姐莫哭,姐夫真不出頭,我今夜就帶人去搶,救不出寶兒,就把他女兒搶來抵賬,再不就一把火燒他個精光!”

“先別莽撞。”夫人趕忙擦擦淚,抬起頭叮囑,“快把信給你姐夫送去,看他咋說,不行再另拿主意。可千萬別使牛性子!”

朱憨娃把信往懷裏胡亂一塞,怒衝衝出了屋門,連蓑衣也忘了披,濺著泥水,啪嚓啪嚓地直奔朱偈住的正房去了。

夫人目送他出了屋門,不禁又擔起心來:弟弟心眼憨直,不會拐彎,弄不好再和他姐夫頂撞起來,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