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的重量(1 / 1)

老家的山路上,時不時地可以看到路邊啃草的馬匹,那就是家鄉的馬幫。家鄉不是個產馬的地方,從改革開放來,山裏的男人們都去沿海打工了,剩下老人、婦女、小孩在家裏。那些年,家鄉的木材遭到大量砍伐,家裏沒有勞力的,就把牛馬派上用場。牛馬的力氣大,運輸木材頂得一個好勞力。農民看到了這個好處,養馬的人家漸漸多起來。不幾年,遠近山村都有養馬戶,拉幫結派地做著運輸的生意。

我從小就喜歡馬,卻因父母要送我讀書,而沒有錢買馬。看到別人家的馬,我總想有個機會去騎騎,過一次騎馬的癮。

家鄉的馬多是從雲南、貴州販運來的,賣給村裏有錢的農民。三伯在那年買了一匹,成了我們村的馬民。當時,村子裏還隻有兩匹馬,三伯就把積攢的三千多元錢全花在馬上。馬不大,可以說是個騾子大的馬兒。

那幾年的木材生意好做,一個村有十幾戶做木材生意的老板。小老板很牛氣,從來都自己不出力,隻與山老板談好價格,就請人到山裏把樹木砍倒,再鋸成一定形狀的木材,就找馬民來馱運。在有馬之前,也就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山裏的木材運到公路上是人抬人扛的,一天到晚也運不了兩根,還把人給累壞了。馬的力氣比人大,輕則三百多斤,重可五六百斤,人隻要把貨搬上馬背捆好,路上在前麵牽著或者在後麵趕就可以,到了目的地再把木材搬下來。馬民的家,成了生意人的求助站,每天都有人來約日期運木材。

三伯家也因此熱鬧起來。三伯的生活也開始有了大的轉變,每天都被生意人催促著起床,又被催促著在路上趕馬。家庭的經濟也有了很大的改觀,以前連堂兄堂姐的學費都交不起到每餐三五個菜的招待客人。

木材隻砍伐了幾年,就枯竭了,馬民麵臨著一次很大的失業,但是,又有些新興的東西需要馬的力量。

家鄉是一個銻礦產區,有很多的山溝裏蘊藏著銻礦,因為屬於貧礦,產量都不是很大。礦區沒有公路,靠肩挑手提,有了馬匹後,礦主租用馬匹運輸礦石。

有次,三伯與幾個馬民去幾十裏外的深山運銻礦石。天下著小雨,山路很滑,天色又暗,在一個下坡路上,馬的前腳踩空,馬連著背上的礦石籃一起滾下山坡,三伯也被牽著的繩子拉倒,滾了幾滾。大家把他拉起來,忙著揉搽傷處。馬滾到了山溝底,被五六百斤的礦石藍壓著翻不過身,幾人把東西卸掉,扶起摔倒的馬,檢查全身,沒有發現馬受傷。後來才知道,馬摔倒後會把腳抱起來,把頭勾緊,隨便怎樣滾,一般不會受傷。大家又幫忙裝好貨,另外一個人在前麵牽馬。三伯坐在別人的馬背上回到家裏,休息了半個月身體才康複。

馬民都意識到跑單幫的危險,就自願地組織起馬幫。每次出門,幾個人結在一起同行。大家也發現了兒馬的力氣不夠,三伯幾人一起去了趟雲南,看中了幾匹良種馬,就販了一批馬回來,把兒馬換了大馬。

礦石畢竟無法維持一年的生計,三伯就與人聯合起來包攬運輸化肥、農家肥和收割的稻穀、玉米、紅薯。就這樣,一年四季馬幫都沒有休息的時候。過年的日子,三伯也會牽著馬去拜年,把拜年的禮物和小孩馱在馬背上。

每年春節,我會騎一次三伯家的馬,當我騎在馬背上的時候,心裏就在想,馬背上的重量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