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對於農村來說應該是不缺的,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農村養雞的人越來越少,土雞蛋更少。農民要吃雞蛋,隻有買飼料蛋吃。
堂伯母在堂伯父去世後接起了他的米糖擔,但無法接起堂伯父的生意,怎樣做都無法達到堂伯父那個鼎盛時期,堂伯母就明智地放棄了米糖生意。而她作為一個女人家,死了男人後,又不能不靠自己賺錢來養家糊口。
堂伯母在女兒的協作下,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做起了雞蛋生意。雞蛋生意並不好做,很多人家裏養了雞,吃雞蛋自家產,隻有富裕點的家庭才買,畢竟要的量不多。
堂伯母先進了一箱雞蛋,擔著穿街走巷,吆喝著“賣雞蛋”。一天到晚很難賣掉幾個,她形容說是賣老鼠藥。賣了四五天,好不容易才賣完,才掙了十一塊錢。堂伯母想,這回生意還是賺了錢,下定決心要做雞蛋生意。
商店也有雞蛋賣了,隻是雞蛋賣得貴些。土雞蛋一塊錢兩個,飼料蛋商店賣一塊錢三個,她賣十塊錢三十五個。買蛋吃的人有了區別,吃土雞蛋的人少了,買飼料蛋的到商店一問,寧願多走幾步路到堂伯母家去買,就這樣,堂伯母的生意在我們村打開了缺口。在農村,一塊錢做不了什麼用,農民賺一塊錢卻很難,所以農民在用錢的時候也求便宜,寧願多走幾步路省一塊錢。
我去堂伯母家買雞蛋,那是進城讀大學了。父母體質差,在長沙帶些天麻、人參回去,一買就是五十、一百元,帶回去的人參有半斤多。堂伯母身體也有些小病,母親給過她一兩支人參,堂伯母感動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當時農民就醫難,小病小痛挺過去,最多是睡兩天。診所裏的人參很貴,買支十克的人參要二三十元,而且效果不好,大多是被邵陽藥商提取過的人參。堂伯母吃了母親給的人參,一兩個月身體沒有任何毛病,做生意很有勁,非常羨慕我的母親。
堂伯母家在二伯屋後,我常去二伯家,卻沒進過堂伯母家的門。這次去她家買雞蛋,她不僅送我十個雞蛋,還硬要留我吃飯。
堂伯母吃了早飯擔著雞蛋去鄉鄰間轉悠,她轉悠不是一般的叫買,是給人家送雞蛋。堂伯母雖然沒讀書,心裏卻有本譜,哪家哪家吃雞蛋以及多久吃完十個雞蛋,她就隔幾天送雞蛋上門。她擔著雞蛋直接上門,按順序一戶一戶地送,吃雞蛋的人毫不推辭。她也偶爾叫喊幾聲,那是在人多的地方喊:“賣雞蛋啊,賣雞蛋!”沒買過雞蛋的人問這問那,她就不高興,要別人去經常買她雞蛋吃的人那裏問問。有人敢說她的雞蛋不好,她就破口大罵,吃過她雞蛋的就來勸架。就這樣,堂伯母的名聲越來越大,她的潑辣和她的雞蛋同時傳開了。
堂伯母的生意越做越大,相鄰十幾個村子的人都吃她的雞蛋。
堂伯母改變了生意策略,選擇做大戶,定時送貨上門。她定了兩百戶人家,每次送貨就是一盤(六十個)。她立了個不成文的規矩,早上、下午在家做生意,上午給大客戶送雞蛋。買雞蛋吃的人也有一個經濟學,肉類、禽類、魚類比較貴,雞蛋便宜,又比小菜好吃。雞蛋成了農民的主菜,像吃蘿卜、白菜一樣平常。
堂伯母進一步降低價格,除掉雞蛋破損,每箱隻賺十元,雞蛋的價格大大下降,吃雞蛋的人猛增,連商店老板也要上她的家門買雞蛋吃。
堂伯母的雞蛋風光了幾年,每月要買到六七十箱。
今年春天,堂伯母的腳突發風濕病,行走不便,由兒子進貨,她隻待在家裏賣雞蛋,生意還是那麼好,那些大客戶都自己上門來買,偶爾訂貨,她托人帶雞蛋給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