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記不太清楚有多少個清明節沒有回老家給爺爺掃墓了。隻記得爺爺臨終時留下一句名言:“我什麼都吃了,隻有狗蛋沒吃過,應該好吃。”為此,我努力地去回憶我的童年,回憶我與爺爺的許多往事,想從中找出一點新的線索。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七年,這我是記得清清楚楚。那年,是一九八九年,正是初冬,天氣特別好,早上還下霜。爺爺卻癱瘓在床上,從此再也沒有起過床,過著受人照料的日子。我那時才讀小學三年級,以為爺爺隻是感冒了,睡兩天就沒事的,根本沒想到他那魁梧的身材說倒就倒。父母把我們四姊妹召回來,想對我們說點什麼,但是沒有說出來,隻見母親無助地搖搖頭。
十一月的一天晚上,母親很嚴肅地對父親說:“爸爸的日子可能不長了!”接著就說了爺爺的那句名言。父母就開始商議怎樣滿足爺爺的心願。我們姊妹懵懂,被父母趕著早點睡覺去了。那晚,不知道父母商量到什麼時候才安排妥當,我到現在都不得而知。
第二天,我還沒放學,母親就到學校來接我們四姊妹回家。以前,父母是不接我們的,除非是下大雪或者下暴雨。我感到有點蹊蹺,卻沒有問母親發生什麼事了。母親顯得很不安,沒有說一句話,很慈祥、很溫柔、很和藹地領我們回家。
在路上,母親跟我說了一件事——要我回家殺狗。我雖然看過好幾次殺狗,卻自己沒有親自殺過,當時雖然興奮,還是沒有完全的把握。殺完狗才知道,這條狗是用來給爺爺做狗蛋的。殺了後馬上煮了一塊狗肉,喂了一碗給爺爺吃,他非常高興,也覺得很精神。當晚,爺爺就去世了。
來年清明,我們全家都去給爺爺掃墓。除了一般的香、紙、炮外,母親還帶了一個特別的東西——那就是爺爺的狗蛋——一腿煮熟的狗肉。我們祭拜完畢,母親還跪在地上,很慎重地向爺爺訴說:爸,我們子孫以後每年清明節都會拿您最愛吃的狗蛋來祭祀您。母親又交代我們四姊妹,以後來祭祀爺爺都要帶狗蛋來。
我後來才知道爺爺為什麼把狗肉叫作狗蛋。那年,爺爺很想吃狗肉,可是我們家的那條狗才剛剛生了一窩狗崽,爺爺不希望殺了那條母狗,就裝糊塗賣傻,說成風馬牛不相及的狗蛋。母親是個心細人,聽出了爺爺的意思,就買了一條狗殺給爺爺吃。
後來,又去給爺爺掃過幾次墓地,具體我就記不清了。
進城讀書後,接著而來的是工作、結婚、生子,我就很少回老家了,雖然很想去爺爺的墳頭看看,都沒有時間。這幾年,父母也進城了,老家的房子都空著沒人住,爺爺的墓地就隻有父親一年回去看一次,有沒有帶狗蛋去我就沒有過問。
去年特別想回老家過年,順便去爺爺的墓地拜祭,卻未成行。
春節,我特地到市場上買了一腿黑狗肉,又細心地把它熏幹、保存,聯絡了大姐、二姐、弟弟,準備今年清明節回老家祭祀爺爺,也通知了鄉下的親戚把爺爺的墳頭雜草清除。
今年的清明節,我將帶著爺爺的狗蛋去他的墓地祭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