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任,叫任勞。工程師。別人把他叫任工,他反感女人搽脂抹粉塗香料。見那些抹眼膏子描眉的,打口紅染了指甲的,就想到一串不恭的詞。
熟人咒他:活該打光棍!
他下決心:找個老婆。當然不找化妝的。
一留意,合條件的還真有。頭頂上的化驗室,就有一個白白淨淨不施胭脂的化驗員。
可惜她稍稍消瘦些。正是大暑天,他留意她那一對腿,細得讓人難以置信。但她有一張不錯的臉。眼睛鼻子雖小些,卻是直鼻梁兒杏仁眼。嘴巴是相當出色的,自然天成的紅潤加豐滿。她的名字起得好,叫高雅。就是這個高雅吧!
他是工程師,化驗室想去就能去。
那天他去敲門。一定是心裏裝著鬼,舉起的手沒有一絲兒勁。三番兩次舉起來,兩次三番的軟軟複垂下。
“任工您,有事嗎?”
一位姑娘的問話傳過來。那是由背後發出的。他覺得好難堪。
轉過身,一股香氣逼過來,他本能地朝旁邊退了退。
“對不起。我到資料室去了,讓您在這兒久等啦?”
她掏出鑰匙開了門。柔聲道:“請進吧。”
他看清夢了,她是另一名化驗員。叫梅香。
他從沒有細看過她。她化妝。衣著穿得膽大。她和他是兩類人。他皺著眉頭斜了一下目,一個絕美的側麵使他為之一震顫!
“您要數據嗎?”
“不,我……想找高雅談……聊一聊。”
“高雅值後半班。您下午找她吧。”
他匆匆踅了身。心竟然亂跳。
下午剛坐定,高雅跑進來嘻嘻殷殷衝他叫:
“任工你找我?”
他聽她說話心裏甜甜的,卻拿出老工的腔調問:“上午不上班,你在外邊幹什麼?”
她微微一愣,失笑道:
“工程師,你管我八小時之外呀?”
“不是管,是關心!”
“太陽從西邊冒出啦?任工關心女人啦!”
“高雅你!小小的年紀……”
“你不知道吧,我已不小啦!”
“你多大?”
“二十二!”
“哼,我三十都不敢說自己大。你認為……我大了?”
“哪裏呀,誰不知你是咱廠的白馬王子呀?有知識,人又帥,就是對姑娘冷酷些。”
“這個毛病我要改。”
“那好哇!”
“小高我……我想——”
“驕傲的工程師,您想幹啥呀?”
“我想——”他一咬牙顫聲道,“我想娶你!”
“我的天!”她的臉一下子紅到脖梗子,輕叫道:“那你為啥不早說?上月我結婚了呀!”
他一下子僵在那兒。半日道:
“你走吧。”
“衝你今日說那句話,我也給你露個信兒:梅香拒絕了上百人,就是心裏有你呀!”
他愕然。是重新尋尋覓覓呢?還是應該更新自己的審美觀念呢?
之後他後怕了——想到因為那“審美”,幾乎又失卻了梅香啊!
《文化藝術報》1988.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