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地的兒女們(黃土赤子係列一)(1 / 2)

遠古時黃土高原植被茂密,土地肥沃。“有桑榆之美,得水木之盛”。中華民族的先輩在這裏衍生、發展和競爭,演出了無數雄奇壯偉的史劇,把中國由氏族、奴隸社會推進到封建帝製的鼎盛期。幾千年來,連續不斷的戰爭、亂砍濫伐、濫耕濫牧,造成植被毀壞、氣候惡化、旱澇頻繁、水土流失。這塊富庶的金土地,變成了赤裸萬裏的漠荒地、舉世矚目的貧困區。黃土高原的現代人,忍窮還是抗爭呢?

牛玉琴在沙海子裏造綠洲

牛玉琴今天是名人了,這位沙海子裏的女勞模,創業的道路真艱辛。她和丈夫張家旺,身居陝北最北頭,毛烏素沙漠最南頭。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氣候幹燥雨量少,莊稼十年九歉收。他們上有老下有小,肩上的擔子格格響。在以戶承包治理小流域的年代裏,他們頂著撲麵的風,抹著鬢邊帶泥的汗,在房後連圪墶的沙梁上轉。家旺說:咱就承包治理這片沙窩吧,苦是苦一點,但沒人和咱爭,而且工夫到,沙裏確實能種起樹,等到樹木長起來,咱的莊稼保住了,柴火木材也有了,還愁沒有好光景過?玉琴說:真格的,咱就包治這沙梁吧。

他們開始治沙了。沙丘和風是親兄弟,沙丘確實是活物。張家旺夫婦騎在沙龍脖子上,要麼馴服它,要麼徹底認失敗。

他們奔外地買樹苗,背栽子,花了勒緊褲帶的錢,吃了風餐露宿的苦,把金貴的高栽子(陝北方言:高杆樹苗)財神一般請回來,再一鍁一鍁掘好坑,一株一株插好苗,一捧一捧培好土,一桶一桶澆透水,而後是掐著指頭算,終見到滿眼遍地的嫩葉了,兩日一場大風過,又是片片幹沙梁。如此翻騰三五巡,家旺氣得唇發紫,玉琴急得淌眼淚。但他們硬是狠下心,找避風灣子繼續栽。多少日月挨過去,終於悟出了沙裏種樹的道道了。

那法子是先在沙丘背風灣栽下一叢子高杆栽,樹活了沙丘也向前移動了,壓去半截高栽子,在新形成的沙灣子裏,再植一茬高杆栽,沙丘向前再移動,後麵的高杆成了根,前麵的高杆也埋一截。如此這般往前植幾次,沙丘夷為平地了,前後的栽子也都活了。這種栽法推廣開,大片的沙丘抹平了,大片的林子長起來了。他們那高興不消說,恨不得告知天下所有治沙的人。張家旺名氣揚開了。他卻得了骨髓癌。他在醫院截了肢,拄拐杖繼續治沙丘,直到掙死在沙窩裏。牛玉琴抹去淚,帶領她的兒子們繼續做家旺那舍命的活。苦磨苦勵又數年,她的樹活了3萬畝。就這樣,她把過去望不到頭的沙海子,變成了密不透風的樹林子;把一個舉世矚目的奇跡,展示在黃土地的脊梁上。

牛玉琴不屈的奮鬥精神和業績,受到了社會各界的尊敬。1995年被評為全國婦女“十傑”後,又獲得世界糧農組織授予的國際婦女最高獎,成了真正的沙窩裏飛起的金鳳凰。

我知道定西曾經有多窮

20世紀80年代末,在“瘠苦甲天下”的甘肅定西縣,我看過一個至死難忘的場麵:山坡上,溝岔裏,四下散布的人、牲口,呼地一下都動起來,齊向一個方向湧。我還正在納悶中,嗚嗚兩聲車笛鳴,隨之兩輛水罐車緩緩駛出山角來。嘩啦啦轟隆隆,人畜們沸騰一般往前衝。至此我才釋然了:定西縣三分之一的人與畜,困難到飲水要靠政府派車送。遠遠望去,是一色的赤溝黃山頭。幾處飄著炊煙的屋,周遭沒樹木,房前沒院牆,泥抹的屋頂長著草,門板裂了縫,窗上糊的塑料紙不歇氣地呼呼扇。我看過幾家貧困戶,黢黑的房牆上耀一片光,那是屋頂漏進的。白天,土坑上四個孩子共蓋一條破棉被,他們沒有褲子下床啊。那時我就想:定西人應該遷徙了。一位老者告知說:不可,熱土難離呀,我們的祖脈在這裏。

去年我再去,竟是天翻地覆了,定西人把幾乎所有的山都修成梯田和條田,把幾乎所有的溝都建成壩地和穀坊,在所有造好的土地上,都種了莊稼、林草和果木,把所有的老屋都更新了,在所有的宅院都新鑿了井。他們豐衣足食了。這幾年他們艱苦奮鬥,也趕上好機會:苦得出名的定西人,得到世界銀行水土保持項目貸款的支持;水土流失嚴重的定西縣,列入了我國首批國家重點治理片。定西人在國際和國家有關部門扶持下,整治了水土,改變了自己生存的環境,也證實了“上下一條心,黃土變成金”的古訓。

神池有個“老愚公造林專業隊”山西神池有一座為“老愚公造林專業隊”立的光榮碑,碑亭很新、很整潔,建築在一麵高坡上。放眼望去,高山大川、坡麵園田、支細毛溝、零碎穀坊,全是望不到頭的五穀莊稼和林草,絕少裸露的黃沙和赤地。亭頂結構呈八角,拱簷翹角細瓦彩椽的下麵,是四根紅漆大圓柱;外麵圍著做工精細的水泥欄杆、扶手和踏階。亭頂下置一通青石碑。碑文雲:老愚公造林專業隊,始建於1967年,時已65歲高齡的高富帶領袁二希亥、陳璧、祁五滿、王潤五、宮二小、申忙等六位年過花甲的老人,不顧年邁體衰,不畏艱難困苦,向荒山秀嶺開戰,曆時16年營造成片林7163畝,零星植樹7萬株,使黃沙滾滾的沙丘角,變為綠樹成蔭的新農村,成為縣川河畔生態建設之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