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清然撫著手上的碧璽戒指,拖著長聲說:“姐姐這是說哪去了,順和殿的事,我也不是有意打聽的。隻不過,既然傳了禦醫了,總有記檔。誰還能不知道呢。”她也是聽鄭柔嘉說起,才知道了這麼件事。此時當著眾人的麵,爭強好勝的心思作祟,不願意提起這一節。鄭柔嘉在一旁安靜坐著,也不主動說起。
“盧姐姐說得倒是挺輕巧的,原來太醫署的脈案,姐姐可以隨意查看啊,這可真是通天的本事。”馮清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便輪到盧清然臉色漲紅。
皇帝的脈案,向來是絕密的,隻有侍禦師本人和太醫令可以查看,以防有人利用皇帝的病情,動什麼其他的心思。馮瀅一直沒有進位份,沒有資格傳召禦醫,那一晚隻能是拓跋宏用皇帝的名義傳了侍禦師,替馮瀅診治。窺探皇帝的脈案,往好裏說是關心龍體安康,往壞裏說,則是居心叵測。
馮妙不喜歡跟這些人說話,原因就在這裏了。表麵上客客氣氣、姐妹相稱,可實際上,每一句話背後都藏著刀子。馮妙料想,馮瀅多半是為著從前那樁事,不敢侍寢,才會在沐浴時暈倒的。幸好她一向多病,沒有特別引人懷疑。看馮清的樣子,似乎還不知道有這麼件事。
說話間,門口的小太監打起棉簾子,向內通稟:“皇上和高充容娘娘來了。”一屋子的人趕忙站起,理了理衣裳鬢角,滿懷期待地向外看去。
拓跋宏一進門,就先免了眾人行禮,接著側身做了一個近似保護的動作。在他身後,高照容懷中抱著一個幼小嬰兒,盈盈邁步進來。春桐跟在她身後,忙不迭地替她除去身上的毛領皮裘,又上前來把包裹嬰兒的錦緞小被子除去:“娘娘,這屋裏熱,給小皇子敞開一些吧。”
婢女如此殷勤,越發顯得這個孩子身份驕貴,連養在太皇太後身邊的皇長子都給比下去了。盧清然不屑地瞥了個白眼,礙著皇上在跟前,終究沒敢說什麼。高照容微微笑著點頭:“抱了這一路,我的胳膊都要斷了,這孩子長得也真是快。”
袁纓月站起來,走到高照容身邊,探頭去看繈褓裏的孩子:“姐姐怎麼一路都自己抱著,難怪累壞了,讓妹妹替姐姐一會兒吧,姐姐也好歇歇。”說著,她就伸手來要接過拓跋恪。
手上才剛用了點力,拓跋恪守眼珠一轉,“哇”地大哭起來。說是哭,可眼角一點淚珠都沒有,隻是張大了嘴巴叫喊,不想叫別人抱。袁纓月的手停在半空,神情有些悻悻的,尷尬地說:“小皇子隻認姐姐呢。”
高照容還沒說話,拓跋宏已經笑著接過話去:“這孩子原本一點也不認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病了這一場,別人誰抱也不肯了,快要把他母親累壞了。”
袁纓月低眉順眼地說:“小孩子脾性就是一天一個樣,等長大些自然就好了。”
馮妙探著頭看,不過一個多月沒見,二皇子拓跋恪卻長大了不少,模樣比從前更分明了,五官俊秀英氣。馮妙心裏實在喜歡小孩子,看見別人的孩子長得這樣好,難免心裏惆悵,轉過臉去,正看見拓跋宏似無意地看過來,嘴角含笑。
這時她才注意到,拓跋宏果然穿了一身湖藍色龍紋錦袍,身體挺拔飄逸。馮妙微微紅了臉,低頭去看自己身上的鵝黃色縐紗長裙,這顏色跟湖藍色果然相配,要是站在一起,一定很好看。
正在胡亂思索間,高照容已經抱著孩子,坐在她身側,笑吟吟地對她說:“妹妹安好,聽說妹妹從白登山回來,就一直病著,現在可大好了?”
馮妙一怔,總覺得這話聽著怪異,跟前幾天忍冬說過的話合起來想,才忽然明白過來,拓跋宏並沒把他們兩人一起墜崖的事,告訴其他人。拓跋勰取來繩索時,侍衛們已經護送著女眷先回去了,所以並沒人看見。
想明白這些,她笑著說:“是啊,山上風冷,受了些風寒,沒想到回來還養了這麼久才好。”她一邊說,一邊低頭去看拓跋恂,脫去了裹被,他的手腳都鬆快開了,抓著高照容衣衫上的鏤空銀扣子玩。
馮妙打量著高照容的衣衫,嫩柳綠色上裳,素銀平紋下裙,襯托得她仍舊好像未嫁的少女。這身衣裳的顏色,跟湖藍色錦袍也是很相配的。馮妙平常從不在衣衫上與人攀比,這會兒見了高照容的裝束,心底卻有一絲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