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站得離她最近,一直牢牢地盯著她。隻見高太妃抹了一把眼淚,忽然起身往盤龍金柱上猛撞過去。馮妙大驚失色,要是高太妃真的撞死在這,皇上必定會落下一個逼死庶母的罪名,再要處置北海王,就千難萬難了。
妃嬪們向後縮著,唯恐避之不及,崔姑姑和如意姑姑又離得遠,容不得多想,馮妙搶前一步在高太妃身前。高太妃的力氣極大,整個人都撞在她身上,額頭還是撞在金柱上,磕出一大片青紫,所幸人並沒有什麼大礙。
拓跋宏見她撞在馮妙身上,向前跨了兩步,又強迫自己停住,手指捏的哢哢作響。
“太妃娘娘,您有什麼委屈,也該一件件說出來,才好叫人聽得清楚。”馮妙掏出自己的帕子,幫高太妃輕揉額頭上的瘀腫。她言辭溫婉,像在勸解高太妃,卻讓人聽得明白,高太妃叫嚷得雖凶,卻並不占什麼理。
僵持之際,殿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怯怯的聲音:“柔嘉拜見太皇太後、皇上。”眾人都回頭向殿門口看去,隻見鄭柔嘉披著素錦累金線團絨披風,鼻尖凍得發紅,像是剛走了很遠的路回來。
“皇上,”她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雙手遞上,“嬪妾的父親,剛剛送來了這個,請皇上過目。事情緊急,嬪妾來不及請旨,便到宮門處與外臣見麵,請皇上恕罪,嬪妾的父親,現在還跪在宮門外,等候皇上降罪。”
拓跋宏展開書信,匆匆掃了一遍,整個人便精神一震,把書信擲到高太妃麵前:“這信來得正是時候,太妃好好看看吧。中書博士鄭羲,告發你兩樁罪狀。第一樁,他的女兒鄭映芙入宮待選時,因為撞見了你和外臣私會,你便叫郭泉海推她入水,想要將她溺死。現在鄭映芙的瘋病已經治好了,指認你就是元凶。”
“第二樁,”拓跋宏冷笑,“鄭羲告發你和北海王,從滎陽鄭氏的獅虎園,索要了好幾隻猛虎,你吩咐鄭氏的馴獸師,用熏過龍涎香的小孩喂養這些老虎,圍獵時,你叫人把這些老虎送去了白登山。高太妃,你可不要告訴朕,你不清楚這說的是哪一樁事。你想想清楚,是聽朕現在處置,還是一定要請幾位王叔來議定。”
聽見鄭羲這個名字,高太妃就頹然坐倒在地上。滎陽鄭氏的家主,喜歡搜羅天下的奇珍異獸,人又貪財怕死,高太妃這才選中了鄭氏的獅虎園,硬逼著他拿出了豢養的猛虎和能刺激老虎獸性的香料。她著實沒有想到,鄭羲竟然敢出麵告發她。
殿內一角,李弄玉的目光,緊緊盯在鄭柔嘉臉上,像要把她的五官相貌印入骨髓一般。
拓跋宏走回大殿正中,對侍立在一旁的李弄玉朗聲說:“記下朕的旨意,太妃高氏,私見外臣,徇私貪瀆,念在她畢竟是朕的庶母份上,送往報德佛寺思過,終身不得返回平城。北海王拓跋詳,對部下管教不力,親衛私闖崇光宮,褫奪封地,親衛全數沒入廣陽王軍中。拓跋詳本人,留在王府思過,三年不得外出。”
他把袍袖一揮,神情間滿是不容置疑的威嚴。李弄玉收回目光,把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下,等天明後交給中書監擬寫成詔令下發。羽林侍衛上前,帶著跪在地上的三人離開崇光宮。
拓跋宏走到太皇太後身邊,仍舊恭敬地說:“深夜叨擾祖母,是朕的不是,祖母早些回去歇息吧,朕叫這些人也都散了。”
馮妙遠遠地看著他,雖然不能上前站在他身邊,甚至不能跟他說一句話,心頭卻像捧了一盞熱茶,氤氳起濕潤的暖氣。這是她的夫君,縱然還有許多限製,讓他不能隨心所欲,可那殺伐決斷、睥睨天下的君王氣質,已經隱隱在他身上閃現。
看了不過一眼,她便想起還有旁人在這裏,怕別人發現她神情異樣,忙忙地低下頭去,可嘴角抑製不住地綻開了一抹笑意。
那抹笑意還沒有完全舒展開,她就聽到馮清的聲音在殿中響起:“嬪妾也有一件事,要向太皇太後和皇上稟明,嬪妾的婢女玉葉剛才告訴嬪妾,今晚在靜安殿附近發現了一些可疑的形跡。事出意外,玉葉便拿著我的令牌,先去查看了一番,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一樁瞞天過海、穢亂宮闈的醜事,嬪妾不敢私作主張,懇請太皇太後和皇上移步靜安殿,處置了這件事。”玉葉不知何時進了殿內,站在她身側,馮清得意而怨毒的目光,在馮妙臉上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