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此夜寂寂(二)(2 / 2)

馮夙重重地點頭:“多謝公主記掛著姐姐,等姐姐日後生下皇子或是公主,我再告訴她今天這些事。”

拓跋瑤似是笑得十分欣慰:“你是個心思純善的好孩子,隻要馮貴人母子安好,她知道不知道這些事,也沒什麼要緊。”

拓跋宏從知學裏回來時,還穿著尋常款式的素白衣裳,用綸巾裹著發髻,看上去更像書生士子了。在外間,馮夙見了他也不害怕,笑著上前叫了一聲“姐夫”。

劉全在一邊不住地咳嗽,他都教了一天了,可這小公子就是不聽勸。

拓跋宏在劉全頭上一敲,玩笑似的說:“染了風寒就趕快去治,可別傳染給朕。”他一麵就著忍冬遞過來的帕子淨手,一麵對馮夙說:“這聲姐夫叫的很好,朕就喜歡你這白紙一樣的性子。”

忍冬指著小爐上還在咕咕冒著熱氣的藥盅說:“今天小郎君可是勤快得很,還親手煎了藥呢,可見對娘娘也是一片至純至悌的心意。”

正說著話,有內監進來通稟,昌黎王府的馬車已經在宮門處備好了,請問小郡公爺要不要登車回府。因為大公子馮誕眼下也隻剩了郡公的封號,內監、家仆稱呼時,大多習慣在馮夙身上加個“小”字。

拓跋宏知道馮夙的庶子身份尷尬,即使封了個郡公,在幾乎男丁個個封王的昌黎王府,也算不得煊赫,當下叫劉全送他出去,跟兩位嫡出哥哥一起回府。

馮妙還沉沉睡著,拓跋宏不讓吵醒她,隻說叫馮夙隔幾天再來,不急在這一時多說幾句話。

小爐上的藥又滾了小半個時辰才好,馮妙剛好也在這時醒來,拓跋宏就親手端了藥碗,一勺勺吹涼了喂給她。他見馮妙這幾天精神不大好,不知道她在憂心些什麼事,問過忍冬也毫無結果,就隨意挑些外麵的事來講給她聽,怕她一味悶著病越發難好。

講到南朝使節時,拓跋宏啞然失笑:“上次你想出的說辭,可把崔慶陽給氣壞了。聽說他回去就悄悄請了大夫,又怕受人嘲笑,連抓藥都要偷偷摸摸的。”

馮妙倚在他臂彎裏皺眉:“那是皇上自己想出來的,可別賴在我身上。唔……今天的藥可有一股怪味。”她把臉埋在拓跋宏的衣襟上,扭來扭去地不肯喝。

拓跋宏愛極了她偶爾流露出的狡黠無賴,抱著她柔聲地哄:“你不要喝,咱們的孩子還要喝,朕小時候沒怎麼見過父皇,等他出生,朕要親自教他拉弓打獵。”他又廝磨著馮妙的鬢發說:“怎麼辦,他都這麼大了,再有四五個月就該出生了,朕給他買弓馬的私房錢還沒攢夠呢。”

隻要說到是為了孩子好,馮妙就和軟了,伏在他身上說:“誰說一定是皇子了?也說不定是個小公主,到時候皇上給些脂粉錢就夠了,可省著呢。”

拓跋宏把藥汁含在口中,一點點喂給她,一小口藥汁也要反複輾轉許久。如意和忍冬都紅了臉不敢再看,一個說要去華音殿關窗子,一個說晚膳的菜色要提前定下,都瞅個機會便走了。

馮妙滿麵緋紅,捂著胸口喘息:“皇上要想我難受,隻管天天這麼喂吧。”

拓跋宏不過是引著她說笑,見她精神好些,便鬆開了手,叫劉全放一張小桌在榻上,把今天的奏折文書都拿到榻上來看。

劉全見今天的文書有些多,陪著笑問:“要不要召中朝官高大人或是李女史來,皇上口述了讓他們去辦,能看得快些。”拓跋宏無聲地掃了他一眼,劉全立刻閉了嘴,嘿嘿笑著說:“我這風寒重了,人也糊塗了,皇上慢慢地看,我去外間準備茶點夜宵去。”

馮妙睡了大半天,這會兒反倒不困了。抱了一隻軟枕,湊在一邊隨意地跟著看。十封奏折裏,總有那麼一兩封是斥責馮貴人失德的,她並不在意這些虛名,看得幾封覺得無趣,目光就轉到拓跋宏手裏正在看的文書上去。

那文書是派在南朝的探子送來的,中間好幾段,都提到了王玄之的近況。拓跋宏答應了馮妙不再懷疑,此時也不遮掩,索性讓她靠在懷中同看。

文書上不過寥寥幾行字,卻越發顯得觸目驚心。王玄之返回健康後,南齊皇帝對他大發雷霆,斥責他與索虜勾結,在宮中飲宴時,把盛酒的銅樽擲在他臉上,砸破了他的額角,當場血流如注。可南齊皇帝仍然不解氣,當場命左右侍衛剝去他的上衣,杖責十下,又命他赤裸上身替自己牽馬執轡,對他百般羞辱。

馮妙反複看了幾遍,才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文書中國紀錄得清楚詳細,想必是探子親眼看見了,並非訛傳。那字跡在她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她隻覺手足一陣陣地發涼,腹部像被人狠狠地擊打了一下,疼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