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暴風驟雨(二)(2 / 2)

“是,臣弟親自帶人去辦,”始平王有些擔憂地看著拓跋宏深陷的眼窩問,“皇兄已經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南征的安排要不要……”

拓跋宏如石雕一般一動不動,隻緩緩吐出四個字:“一切照舊。”有那麼多人,為了他能名副其實地君臨天下,而葬送了一生,他不能隨心所欲。該承擔的責任,他一樣也不會放棄。

千裏之外,王玄之帶著馮妙從水路登岸,在附近的市鎮上買了新的衣衫。此處已經距離大齊的都城建康很近,乘坐馬車不過隻有半天的路程。

南朝衣裝寬袍大袖、質地輕薄,很能顯出人的神韻來。王玄之給馮妙選了一件鵝黃色的襦裙,讓她在客棧換上,等她出來時,王玄之遠遠地看了一眼,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是笑著伸手,在她兩隻耳垂上各戴上一隻墜子。

手指觸到柔軟的耳根,馮妙臉上一陣發燙,趕忙轉過頭去。銅鏡中映照出她有些略微發白的臉,耳垂上的墜子一晃一晃的,是兩隻小巧精致的紅豆,用銀絲穿著。

王玄之站在她身側,看著鏡中映出的一雙人影,說道:“在船上你就一直不舒服,我們先在這附近吃點東西,待會兒雇一輛馬車,去我在城外購置的私宅。這裏的魚羹很有名,跟北邊的吃法不一樣,煮出來的湯是嫩白色的,你嚐一嚐就知道了。”他自己也換了件長衫,仍舊是月白色,卻衣袖長垂,很有幾分翩翩韻味。

南朝的街市、房屋,跟平城有很大不同,並不像北方那麼雄偉壯闊,反倒處處透出一股精巧細致來。馮妙初到南朝,幾乎看得目不暇接。王玄之也不著急,隻在她身前慢慢地引路,遇到她想多看幾眼的地方,他就悄無聲息地駐足,極有耐心地等候。

王玄之原本就是士族子弟,對吃喝用度十分講究,帶著馮妙直接去了這裏最有名的酒樓“一品鮮”。這家酒樓最奇特的地方就是,菜單上隻有三樣菜:魚骨湯、雙色魚頭和焦溜魚尾。就憑這三樣菜,卻能常年高朋滿座,可見菜品不俗。

店小二看見他們的衣飾不俗,又瞥見王玄之腰上帶著琅琊王氏徽記的玉佩,立刻殷勤地問:“是三樣全要的呢,還是單點哪一樣?”

大約是因為這一路終於有驚無險,王玄之心情極好,朗聲對店小二說:“三樣都要,但是順序不能錯,先上魚骨湯開胃潤喉,然後上焦溜魚尾,要外焦裏嫩、火候正好的。最後上雙色魚頭,配上些新鮮的芽菜。”

店小二躬身應道:“好嘞,一聽就知道您是行家,這就去給您傳菜。”

沒多久,魚骨湯就送到了桌上,碧綠色的玉碗中,盛著幼白嫩滑的魚骨湯,香味一路飄散過來。馮妙向碗裏看了一眼,正要拿勺子,魚骨湯的味道鑽入鼻中,帶著濃重的魚腥味。她抬手捂住嘴,彎起身子嘔吐不止。

王玄之抬手輕撫她的背,柔聲說:“一路上都在吐,我還以為你是坐不慣船的緣故,怎麼到了這裏還是……”他的聲音忽然頓住,連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僵硬起來。

吐空了早上吃過的東西,馮妙才覺得稍微好一些,從桌上取了清水來漱口。

王玄之的麵色忽然變得極度晦暗,方才飛揚的姿態,一刹那完全消失不見了。他叫店小二撤下魚骨湯,換了一碗清粥上來,細細的米粒中間了一些柑橘皮,推到馮妙麵前:“妙兒,等到了家中,請個郎中來給你看看。你……不必擔心。”

馮妙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一路上都要小心躲避追兵和盤查,直到進了南朝的疆域才稍微放鬆一些。對自己的身體,她比王玄之更清楚,月信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了,算算日子,應該是元日那天的事。

王玄之默默看著她吃了小半碗米粥,帶著她找了一輛馬車來,兩人一路上都沉默無話。馬車在建康城外轉了個彎,駛進一處院落。院門口有一從翠綠的湘妃竹,院子內曲徑通幽,處處有竹,但每一處竹叢的景致又各不相同,一看便知道這是王玄之的府邸。

馮妙剛從馬車上下來,便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盈盈的笑語聲:“公子回來了,這一次是帶了什麼人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