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就過了吃晚飯的時候,普克和父母親還都坐在客廳裏等普晴回來。父親時而看看桌上擺好的菜,時而看看牆上的時英鍾,越來越不耐煩。
“這個普晴,到底回不回來?不像話,讓一家人等她。”父親不斷抱怨。
母親瞟了父親一眼,不冷不熱地說:“你要是餓了,你就先吃。”
普克沒接父親的碴,隻是問母親:“媽,小晴平時幾點下班?”
“這麼晚,早該回來了。”母親皺著眉頭說:“平常她說下班回來的話,最晚七點也該到家了。現在都七點半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要不然打個電話到她家裏問問,她這陣子……別又給忘了吧?”
父親嘮叨著:“現在的年輕人一點兒不講信用,跟父母說話全不當回事兒……”
母親打斷父親:“好了好了,別嘮叨了……算了,大家都不等了,吃飯吧。”她對普克吩咐:“小克,你先跟你爸一起吃,我打個電話問問小晴怎麼回事兒。”
普克卻徑直走到電話邊,拿起電話邊撥號碼邊回答母親:“我來打電話,您先吃吧,我馬上就來。”
母親看了普克一眼,沒說話,走到桌前坐下。父親早已就座了,自己拿出酒瓶來,也不用酒杯,朝麵前的空碗裏倒了半碗。停了停,還想再加一點兒,被母親伸手搶過了酒瓶。
“行了,晚上少喝點兒。”母親壓低聲音說。
父親瞟了正撥電話的普克一眼,想分辨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嘟噥了一句:“自己的兒子,有什麼好怕的?”
母親不理睬他,把酒瓶收起來。這時普克放下了電話走過來,母親忙問:“怎麼了?小晴在家嗎?”
“不在。”普克搖頭說:“家裏沒人,電話老沒人接。”
母親放下手中的筷子,臉上馬上流露出擔憂的神色:“這是怎麼回事兒,小晴不回來,也不在家。這個時候也不該在學校了……”
父親在一旁喝著酒插了一句:“那肯定是跑出去吃飯了嘛,也不跟家裏打個招呼,一家人都在等她。”
普克低頭想了想,問母親:“媽,小晴現在有手機或尋呼嗎?或者和平有也行,得打個電話問問。”
母親正想說話,家裏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普克忙走過去拿起電話問:“喂?”
電話裏傳來袁和平焦急的聲音:“喂,我是和平。唉,真急死人,小晴又出事兒了。”
“什麼?”普克心裏一驚,像是有種感覺得到了驗證。
袁和平急促地說:“小晴和月月出車禍了,現在正在醫院。不過你別急著告訴爸媽,兩人都沒危險,你跟爸媽慢慢說,別把他們嚇著了。”
普克鎮定地問了袁和平他們在哪個醫院,又問是否需要帶錢或其它什麼東西去,袁和平說不用,他身上的錢夠用,東西暫時也用不著。普克便把電話掛了,回頭看到母親已經從他的話裏聽出事情不妙,焦灼地站在他身邊了。
“怎麼啦?怎麼又在醫院?”
普克平靜地安撫母親:“媽,您別急。小晴她們出了個小意外,現在在醫院,但沒什麼危險,我現在就去看看情況。您也去嗎?”
“老天爺。”母親喃喃地說了一句,臉色變得刷白:“小晴是不是中邪了?怎麼又碰上意外。”
顧不上跟父親說話,母親拉上普克就走,父親也看出情況不好,盡管不太樂意,還是勉強起身,跟著母親和普克一起出門。臨走經過飯桌時,他又悄悄端起碗,把剩下的一口酒喝了個幹淨。
三人出門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袁和平所說的醫院,在急救室門口他們看到了一臉焦慮的袁和平,見一家人都來了,袁和平連忙迎了上來。
“爸,媽,你們別著急,月月沒什麼事兒。”袁和平不等他們問就主動說。
母親一聽急了:“那小晴呢?她要不要緊?”
說著,母親就往急救室裏闖,袁和平忙拉住她:“媽,您不能進去,醫生正給小晴做清創手術,她的情況也不算太嚴重,您別擔心。”
這時急救室裏有個護士匆匆走出來,普克忙攔住她客氣地打聽消息:“請問普晴的情況怎麼樣?”
護士戴著大口罩,說話時顯得麵無表情:“左腿徑骨輕微骨折,正做清創和接骨手術。生命沒什麼危險。”
護士走開後,普克一家人圍著袁和平,母親追問普晴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袁和平苦惱地說:“我也不太清楚。本來今天該我接孩子,可單位臨時有個推不掉的應酬,我就給小晴的學校打電話,讓她下班後接一下孩子。可後來正吃著飯,接到手機,是醫院打來的,說普晴和孩子出了車禍,正在搶救,把我嚇得夠嗆,急忙趕過來了。還好兩人沒太大危險,月月幾乎沒受傷,就是受驚得厲害。聽說開始小晴曾昏迷過,不過路邊有人把她們送到醫院後,她的神誌就恢複了清醒,我的手機號也是她告訴醫生,請他們幫忙跟我聯係的。不過她疼得受不了,我也沒來得及問她是怎麼回事兒。”
“月月現在在哪兒?”普克問袁和平。
“醫生把她安排在觀察室,注射了鎮靜劑,已經睡著了。”
看看普晴的手術還沒結束,幾個人都先去觀察室看月月。月月閉著眼睛睡著了,嫩嫩的小臉蛋上劃出幾道細細的血絲,表情不太平靜,殘留著一絲受到驚嚇的痕跡。普克上前,動作輕柔卻仔細地查看了一下,還好月月身上其它部位都沒有受什麼傷。
一家人出了觀察室,繼續在急救室門口等著普晴結束手術。普克看到,一向堅強的母親眼睛裏,閃著淡淡的淚光,嘴角的弧線因為用力抿緊嘴唇而繃得很緊,令麵部顯出幾分蒼老來。一時間,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從普克心底升起。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覺得很想使出渾身的力氣,來保護他所愛的家人,但卻找不到給他們帶來危險的對象,渾身的力氣也因此失去方向,變得空洞無力。
2
普晴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她的腿骨骨折也不是粉碎性的,因此日後不會留下後遺症。當普晴躺在擔架車上被推出來,一眼看見撲到她眼前的母親和家人時,她一下子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媽……”普晴哭著想說什麼,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母親也含著淚,安慰女兒:“好了小晴,手術做好了,醫生說用不了多久就沒事了,別害怕。”
普晴哭著問:“月月呢?月月怎麼樣?我想看月月。”
推著擔架車的護士阻止他們:“好了,先讓我把病人送到病房你們再說。”
大家隻得跟在擔架車後向病房走。普晴躺在車上怎麼也止不住哭:“月月呢?我女兒在哪兒?讓我去看看她。”
袁和平加快步子跟在擔架車旁邊,邊走邊柔聲勸慰普晴:“別擔心,月月沒受一點兒傷,就是嚇著了,醫生給她打了針在睡覺。明天你就能看到她活蹦亂跳的了。”
普晴嗚咽著問:“真的?月月真的沒事兒?”她哭起來:“和平,你罵我吧,我心裏難受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差點兒把你害了,也差點兒把月月給害了,你罵我吧,打我幾下吧……”
普克跟在後麵聽著普晴的哭泣,心裏說不出的難過。他看到母親的眼淚流了出來,袁和平的眼圈也紅了。隻有父親,顯出又難過又氣惱的表情。他們跟著擔架車到了給普晴安排的病房,護士們把普晴在床上安頓好,囑咐了一句讓病人好好休息,然後就離開了。
普晴躺在床上,袁和平靠近床邊站著,輕輕握住普晴的一隻手,溫柔地看著普晴,臉上流露出心疼和憐愛來。普晴仍然抽泣著,不停地責怪自己。
袁和平阻止普晴說:“別傻了,這哪兒能怪你?唉,都怪我,今天要是硬推掉那個應酬就好了,我去接孩子就不會發生這件事情。這些日子你太累,心理上的負擔又重,我應該想到這些事的。”
普晴非常難過,哽咽地說:“和平,你老對我這麼寬容,我心裏更難過。可今天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搞的,下坡的時候,就是刹不住車,前麵有兩個並排騎自行車的人,我馬上就要撞上去了,馬路上又全是汽車,我嚇死了,不知怎麼就撞到路邊的土坡上了。我現在是不是真的不行了?是不是真的精神有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