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鮑自安遣了濮天鵬去後,大家敘談了一會,將晚又擺夜宴。眾人皆因有此事,總不肯大飲,鮑自安亦不諄勸。肖安師徒告別回廟。鮑自安吩咐列鋪,盡皆此地宿歇。次日起身,用了些點心,及早飯時節,又排早筵。飲酒之間,鮑自安得意道:“此時小婿也該回來了。”又叫花振芳道:“此刻小婿捉了奸夫淫婦回來,任大爺之事也算完了一半,所缺者,家業未來。你先與我老人家磕兩個頭,待複了任人爺之家業,再磕那兩個頭。”花振芳道:“昨日原說定興做了這些事,我才輸。今他自來,就便捉擒,非你之能也,何該磕頭之處?”鮑自安道:“該死這牲口,事還在那裏未來,今就改變了。”
任大爺道:“二位老師所賭者,乃晚生之事,理應晚生叩謝。”
大家在談論,隻見濮天鵬走進門來。鮑自安忙問事體如何,濮天鵬道:“昨晚過江,等至更餘,總不見到,遂著人連夜到揚州打探。回來說,南京軍門係他親叔,咋日早飯後,自儀征到南京拜親,從那一路往嘉興去了。故今早過江來,稟老爺知道。”鮑自安聞得此言,好不掃興。緊皺眉頭,不言不語,坐在一邊思想。花振芳道:“幸而方才我未磕頭,倘若磕了頭,我老人家的債也是惹不得的,一本三利還未必是我心思,想你過於說滿了。”鮑自安道:“你且莫要笑我,既然說出,一定要一一應言。不過他二人陽壽未終,還該多活幾日,終是我手中之物,還怕他飛上天夫?為今之計,無有別說,賢姊舅還有昨回所言之事,請駕自便。任人爺、駱大爺同小婿兄弟二人,再帶十個聽差的,坐大船二隻伺候,同到嘉興走走。我素知嘉興府衙左自有個普濟庵,甚是寬闊。你眾人到嘉興之時,將船灣在河口,你等十五人借庵宿歇。以便半夜捉住奸夫淫婦上船,將他細軟物件一並帶著。屈指算來,往返也不過十日光景。”又道:“任人爺,莫怪我說你,進城時候,將尊容略遮掩些,要緊,要緊,恐他人驚疑。”說話之間,飯已捧來,大家用過。花老姊舅告辭,鮑自安也不留他,向任正千說道:“任大爺,嘉興回來之日返回舍下,就說我等不日亦回。”又附耳說道:“到家隻說那事已成,莫使我女兒掛懷。”任正千點頭道:“是。”又向鮑自安耳邊說道:“嘉興回來,就叫任正千回山東去,省得在此漏信。”鮑自安答道:“曉得。”一拱而別。
駱宏勳也隻當他們各有私事,毫不猜疑,回至廳上,商議往嘉興之事。鮑自安叫了自家兩隻大船,米麵柴薪帶足,來回的動用,省得下船辦買,公人看破被捉。各人打起各人包裹,次日絕早上船,趕奔嘉興去了。
及至嘉興北門外,將船灣下,帶了幾個行李,餘者盡存船上,一直來至府衙左首,果有一個大廟,門額上一個橫匾,上有三個金字:“普濟庵。”
眾人進內一看,廟宇雖大,卻無多少僧人,隻有一個和尚、兩個徒弟,徒弟俱皆小哩,不過二十上下;外有一個燒火的道人。濮天鵬稱了三兩銀子的香資,外賞了道人五錢銀子,借了他後邊三間廂樓住歇,吃食盡都在外邊館內包送,又不起火。和尚、道人甚是歡喜。濮天鵬故作不知,問和尚道:“府太爺是那裏人氏?”和尚道:“昨日晚上到的任,說姓王,聞是北直人,未曾細問是那一府那一縣,貧僧出家人,也不便諄諄打聽他。”濮天鵬聞得王倫已進了衙門,心中甚喜。臨晚之間,大家用了晚酒,各各上床睡臥,養養精神。諒王倫昨日到任,衙門中自然慌忙,一時不能安睡,專等三更時分,方才動手,眾人雖睡,皆不過是連衣而臥,那裏睡得著。
駱宏勳之床正對著樓後空窗,十月二十邊起更之時,月明如晝。駱宏勳看見樓後一家人家天井之中,站著一條大漢,有丈餘身軀,搭包緊係腰中,在那裏東張西望,暗道:“此必是強盜,要打劫這個人家了。”停了一停,又見一女人走出來,向那個大漢耳邊悄悄說話。駱宏勳道:“此又不是強盜,又是奸情之事必無疑矣。無論奸情強盜,管他做甚麼。”及至天交二鼓,初點時候,隻聽得一婦人大叫道:“殺了人了,快快救命!”駱宏勳將身坐起,說道:“諸位聽見麼?”家人道:“何事?”駱宏勳道:“方才在樓窗看見下麵那個人家天井,站了一條大漢,東張西望,料他是個偷雞摸狗之輩。後邊又來了一個婦人,在那大漢身邊說了幾句言語,我又料是奸情,莫要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