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排客13(3 / 3)

卻原來,關公掛印封金,帶著二位嫂嫂,千裏走單騎,往河北尋他的劉玄德!

隻聽得關公大吼一聲:爾等小兒,敢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言罷,戲台下,一遍叫好之聲!

隻聽得一個聲音,惡狠狠道:某乃孔秀,紅臉兒休得猖狂!

夥計們麵麵相覷,誰也沒有說出這句戲詞,看來那祝融已經就在身邊了。想那祝融見地方上有頭有臉的都來了,定要讓蓮湖堂影戲幫出醜。

唐一戲子,急忙把孔秀的紙人放到窗子上,那紙人竟然自己會動,唐一戲子剛一鬆手,那孔秀便拍馬過來挺槍直刺雲長!

唐一戲子用行話低聲喊到:“隆冬、代落!”

且說影戲班子的行話很多,這些話隻有影戲班子內部幾個人懂得,即便別的影戲班子,不是這個門派的也不能全懂,一般的老百姓聽戲班子的人對話,那純粹是對牛彈琴,你就是說要殺了他,他對你還嗬嗬隻笑。行話就是用班內約定語言代替日常用語。比方“人”,戲班行話叫“麻眾”,可能是多的意思吧,“男人”叫“陽麻眾”,“女人”叫“陰麻眾”;“老人”叫“蒼眾”;“小孩”叫“猴粒子”;“頭”叫“太極子”;“耳”叫“順風子”;“臉”叫“回水子”;“手”叫“操子”;未出嫁的女孩叫“蓮子”;“花”叫“朵朵”;“樹”叫“搖尖子”;“馬”叫“華溜子”;“貓”叫“金絲子”;“床”叫“象牙子”;“筆”叫“羊毫子”;“刀”叫“青子”;“殺人”叫“青麻眾”,因為宋朝皇帝趙匡胤未發跡前,在金橋上苗順給他算過命,有本影戲叫“金橋算命”,善化每家都有一個菩薩叫“九天師命”,所以“殺人”也叫“金橋算”或是“九天師”。

前麵唐一戲子用行話喊的“隆冬、代落”,就是“起鼓;大家小心”的意思。

果聽得戰鼓隆隆,鑼鈸齊鳴。好關公!躲過一槍,兩馬相交,回身一刀,將孔秀斬於馬下。隻見那孔秀的紙人飄落戲台。

唐一戲子,又用行話,輕喊道:鑼鼓不停!

一邊把洛陽城放到窗子上,又趕忙把孟坦的的紙人放了上去,那祝融立刻附在孟坦身上。隻見關公大喝道:“前麵就是洛陽城,小兒休要擋我行!”

又聽到那個惡狠狠的聲音道:“我乃孟坦,紅臉兒下馬受死。”

說著,孟坦出馬,輪雙刀來取關公。關公拍馬來迎,刀碰到一起,竟然鏘鏘有聲。戰不三合,孟坦撥回馬便走,關公趕來。孟坦本意想把關公引到城前,埋伏在城門前的洛陽太守韓福就可以相機行事。

不想關公馬快,追上孟坦,將孟坦,一刀砍為兩段。但見孟坦的紙人也飄落在戲台下。

不想埋伏在城門頭的韓福,盡力放了一箭,正射中關公左臂,一時竟把關公紙人的左臂射穿,幸虧沒有把連接的扣子射掉,不然關公的左手就斷了。唐一戲子心裏喊了一聲:好險!

隻見關公拔出箭頭,飛馬直奔韓福,韓福由於沒有帶馬,疾走不跌,關公手起刀落,將韓福帶頭連肩,斬於馬下。

此時戲台下的人們隻看得目瞪口呆,當看到埋伏在城頭的韓福時,不由得為關公提心吊膽,當看到關公中箭時,竟然全場一起“啊”了一聲,當看到關公拔出竹箭,力斬韓福時,又一齊為關公叫好!李金科夫婦正笑逐顏開地位大家端茶送水,忙碌不停。

此時的唐一戲子,剛演完斬韓福,稍微喘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左臂隱隱作痛,一看,衣服竟然破開一個口,血從剛才的箭傷口裏汩汩流出。此時他才知道,自己的魂魄也附在了關公身上,關公勝則自己勝,關公敗則自己亡。想到這裏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他一邊撕下自己的衣襟下擺捆住左臂,一邊把汜水關的城門一並守關將卞喜的紙人放到窗子上。隻見鑼鼓聲中,關公已來到汜水關前。卻見那卞喜下馬相見,笑臉相迎:“關將軍名震天下,誰不敬仰!今尋皇叔,足見忠義!”

關公道:“我已斬了孔秀、孟坦、韓福。”

卞喜答道:將軍殺得好啊!說著,卞喜把關公往汜水關城內引。

這時候,看戲的人們似乎也感覺到了今夜影戲的殺機,都喊了起來:“關老爺啊,不要去啊,有埋伏啊!”

這邊,唐一戲子操縱著關公下了馬,正隨著卞喜走進了鎮國寺。猛聽得戲台下大家的喊聲,才一激靈,猛然醒悟,乃大喝卞喜道:“吾以汝為好人,安敢如此!”

卞喜知道事情暴露,大叫:刀斧手!

埋伏在兩邊的刀斧手剛紛紛舉刀向前。隻見關公拔出佩劍早已將這些紙人砍倒。卞喜下堂繞廊而走,關公棄劍執大刀追趕,卞喜暗中取出流星錘。

台下觀眾又大喊:“關公,小心暗器!”

隻見關公用青龍刀隔開流星錘,快步逼近卞喜,一刀劈卞喜為兩段。

鼓樂不止,赤兔不歇,轉眼來到滎陽關。此時唐一戲子的手臂已經鮮血浸透,羅成師兄看在眼裏,痛在心上,卻不敢讓鑼鼓稍歇,隻把鼓一陣陣沉悶地敲出來。兩個朋友均按武戲對陣配樂。台下看戲的觀眾聽到急急低沉的戰鼓,有的捏緊拳頭、緊繃一身的肌肉,有的半勾起腰,屁股都離開了坐凳!

但見滎陽太守王植滿麵堆笑,延請關公入城,此時鼓點已經壓低,但仍是嘭嘭的緊密!關公在館驛就燈看《春秋》,那邊王植和胡班密謀約定三更放火燒館驛,待到放好柴草,鼓聲已經稍大,卻見胡班偷看關公,失聲道:“真天人也。”

關公說道:“莫非許都城外胡華之子”。

“正是!”

關公從行禮中取出胡華托給兒子的書信。胡班看畢大叫道:“險些誤殺忠良!”

那邊王植聽到這邊一喊,知道事已泄露,氣得哇哇大叫,便四下放火。果見大火就在戲台裏燒了起來,此時關公已經跨上赤兔馬,隻聽得關公大罵道:“匹夫,我與你無仇,如何令人放火燒我!”

王植也不答話,竟引火來燒關公。隻見關公伸長青龍刀,隻一挑,竟將王植挑入火中,那火便隻將王植的紙人燒著,竟不曾燒著戲台。

此時的唐一戲子額頭早已浸出豆大汗珠,操作關公的紙人在密集的鼓點中已經來到了滑洲界首,前麵就是滾滾的黃河。

唐一戲子尋思,前幾關,都隻斬下紙人,讓他祝融跑了。五關隻剩下此關,此關若不能將此神鎖住,我們的功夫就白費了,尋思再捉,不知何年何月了。祝融逃脫,不但危害李家少爺,今日已經幾番爭鬥,結怨不淺,隻怕戲班前途未卜,成敗就在這黃河渡口關隘。

此時,唐一戲子操縱關公正一邊假意找太守劉延借船。一邊用行話對眾弟兄說:此番爭鬥,隻羅成師兄打鼓兼鈸和鑼,其餘一人在窗子四周貼符,休叫祝融跑出窗子,一人引黃河之水,相機灑向窗子四周,用黃河水克住祝融之火!今日定要斬了此神。

果然,滑洲太守劉延不敢借船。鎮守黃河渡口的乃是夏侯惇部將秦琪。那秦琪見關公沒有借到船,竟也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那祝融也和唐一戲子一樣的想法,已經五斬關公不得,害怕關公渡黃河而北去,竟要斬關公於河南渡口!

此時,唐一戲子已然全身濕透,但他的兩腳就像兩棵樹樁釘在戲台上,四根杆子緊緊地操縱著關公的雙手和赤兔,還有四根細線緊帶著關公的青龍刀和關公的麵容。關公的左臂已經紮好,並不妨礙大刀的飛舞。

看來黃河一關已是存亡之戰。關公若敗,也是他唐一戲子命喪九泉。若能斬下秦琪,他祝融也該歸於神部,了卻凡塵,不再為禍人間。

這廂,兄弟們已按唐一戲子的吩咐,羅成師兄司鼓,大鼓小鼓鐃鈸鑼操全包,一人正端黃河之水侍立一邊,一人已在戲台窗子周圍布下神符。

戲台之外,看戲的觀眾,不由得全部站立起來。他們都看出了今日之戲,已不同於往日,看那一招招直奔關公的刀槍,已不再是戲裏的你來我往,而是招招要命。李金科夫婦也不再端茶送水,僵硬在戲台前不遠神色凝重,引頸屏息觀看。

果見秦琪引軍出關,於馬上大喝:“來者何人?”

“漢壽亭侯關某也!”

“今欲何往?”

“欲投河北兄長劉玄德,敬來借渡!”

“哈哈,吾受夏侯將軍之命,守把關隘,你便插翅也飛不過去!”

關公大怒:“你可知我已斬攔路五將,莫非你要做關某刀下之鬼!”

那邊秦琪大怒,也不再答話,縱馬提刀,隻取關公。關公挺刀相迎,兩刀相撞碰出火花。兩人一衝而過,撥轉馬頭再戰。就這樣兩人不覺鬥了五十個回合。

台上鼓急,台下更是喊聲震耳欲聾,“關公得勝、關公得勝”的呼聲排山倒海!

唐一戲子知道這樣打下去,終究不能戰勝。於是借著秦琪勢頭正旺的當口,假裝敗陣,反拖青龍刀撥馬便跑。但見那青龍刀似乎拖起塵土飛揚,關公伏在馬頭,在窗子上東躲西藏,一任那秦琪舉刀緊緊追趕。

鼓聲此時沉悶緊密,鑼鈸節奏混響,台下的觀眾見關公不支,急得一齊喊了起來:關公、關公、關公……

眼見那秦琪已經追到馬頭接馬尾,正揮刀砍向關公,忽然關公大喝一聲:呀!

觀眾們都嚇得心提到了嗓門,以為這下關公凶多吉少,李金科的妻子關小姐更是掩麵不敢看下去。

隻見關公猛地提起刀,坐正身子,把刀掄起一個滿月,迅疾地朝秦琪斬了下去。那秦琪猛不及防,刀才舉到半空,連刀頭、人頭帶馬頭同時被砍落塵土。

就在觀眾一遍叫好的聲中,那秦琪並沒有摔倒,隻是亂了方向,在窗子上打轉轉。朝窗子四周衝,看來祝融想跑,無奈窗子四周早已布滿真符,卻怎麼也跑不出來,隻聽得那沒有頭的秦琪大聲地喊起:風來!

頓時,窗子上風聲大作,小小的黃河渡口關隘竟然被吹到,隻是那真符牢牢粘在窗子四周,隻見真符隨風飄擺,並沒有吹走。

那秦琪還在往窗子上亂衝卻已被牢牢困在窗子之上。見風吹無用,隻聽得那沒頭的秦琪又大喊:火起!

果見秦琪的斷頸裏,一股火焰隻往窗子上衝。唐一戲子執水的夥計早有已引黃河之水灑向那火焰,水不大不小,勻勻灑向那出火的斷頸,不至於弄破窗子上的皮紙,又能把火澆滅。

此時關公已經拍馬來到秦琪近前,叫了一聲:著!一刀將那秦琪攔腰斬為兩段。

隻聽得那秦琪“啊”的一聲大叫!腰間的一股鮮血竟衝到了窗子的皮紙上,倒地而落!灑水的活計趕忙一瓢猛水一衝,那秦琪已皺成一團。此時,羅成師兄猛地敲響了一聲大鑼!

那邊,隨從已找來船隻,關公右手拿刀左手捂須已經站立船頭和嫂嫂們已經渡過了黃河。

台下的觀眾們一邊叫好湧向戲台。

羅成師兄和夥計們,趕緊息鼓,收起了那一些稀爛的紙人,放在一個草紮的船上麵,頭也不回抬到前麵的小河邊,趕緊燒掉。一邊念道:“遊船紮灶送祝融,人間歌舞享太平!”

此時的唐一戲子,已經全身濕透,左臂還在隱隱滲血,他堅持收了紙影就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癱坐在司鼓的坐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