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排客15(1 / 3)

桂樹哥哥

楊迎貴,出生在1968年8月,小名二桂。本來二桂是有兩個哥哥的,但都沒有活下來。這一天,二桂母親起了個大早,腆著個肚子趕到竹雞塘。竹雞塘張瞎子把大拇指在其他指頭上慢慢地移動,終於和二桂的母親說了四個字:長子不成!

沒有人願意把孩子過繼給二桂做哥哥,當人家知道“長子不成”的事情後,甚至認幹哥哥人家都不肯。二桂的母親實誠,話不說清楚,她不敢讓別人家的孩子擔下險,後來她覺得這樣做,那不是也害了人家的孩子嗎。

當二桂在母親肚子裏鬧騰得厲害的時候,他的母親因找不到替身而絕望。

二桂的父親早年下過華容走過安化,在外麵給別人築牆。那時很多人家建房子不用磚頭,把三合土和得爛熟,倒入事先用木板製好的模板之內,一層層夯實,等石灰來性,牆體穩固後,把模板往上移,築出更高的牆來,牆體內用雜木棍做拉筋,因此築牆很結實。二桂父親築牆緊、牆角直、兩麵光,很遠的人都來請。

二桂的父親賺了不少錢。賺了錢就賭寶,贏了錢就去嫖堂客。

對於他老婆的囉嗦他非常煩躁,女人再囉嗦的時候,他抓住女人的頭發一把推倒地上:“蠢婆娘,蠢得做豬叫,陽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你聽他瞎子抽胡說!”

二桂的父親經常不在家,回來就罵自己的婆娘,死屍一樣,什麼都不曉得,蠢得做豬叫。有時候還動手打人。村裏的男人也都這樣,隻是村裏的男人都窮,發的是窮氣。他本來不要這個女人的,又不漂亮,隻怪當時自己也是一時糊塗,要了她。懷了孩子之後這個女人硬要跟著他,甩都甩不脫,二桂的父親年紀不小,覺得也要有個後了,因此就把二桂的母親帶到了老家,隻可惜這個孩子沒能活下來,後來又懷了一個,還是沒能活下來。

二桂的母親以往隻是哭,這次她哀求起來,這是你的崽呢!下個月就要生的,沒有替身,怎麼活咯。二桂的父親在外晃蕩慣了,正要出屋,偶然想到這是自己的崽,不由得頓下腳步:“那就栽棵樹,認做老兄咯!”

大桂是1968年7月被他母親種到他家房子的禾場邊,從此,二桂有了一個哥哥,一個桂花樹哥哥。

等二桂的父親再次回到家時,二桂已經開始在地上爬了。二桂的母親在他家房子前的禾場邊栽下了大桂,大桂隻比二桂大一個月,卻比二桂高了很多。看到依依呀呀的兒子朝著他爬來,中年得子的父親便仔細看二桂,傻小子有著和他一樣的大眉毛和寬下巴,不由得嗬嗬一笑,於是經常帶錢回來,一張張的大團結。因此二桂家相對其他人家,過得好得多,二桂的母親經常去食品站砍肉,引起村裏其他人的羨慕眼紅。

二桂卻長不好,黃皮寡瘦,二桂的母親帶他到衛生院挑了疳積,後來聽人說吃補腦汁好,於是買了兩瓶濃維磷灌下去,也沒有什麼起色,隻好又去竹雞塘找了張半仙,說是受了嚇,可收了嚇也不見好。二桂長不好的時候,大桂也枝葉幹巴;大桂滿樹長蟲時,二桂不吃奶,不停地哭鬧。當張半仙知道大桂也不好時,又把大拇指在其他指頭上慢慢地移動,終於說道:兄弟連心!

以後,二桂母親就真的把大桂當成了自己的兒子,她把奶水擠出來乘在飯碗裏,然後偷偷地在樹根旁挖一個坑,把奶倒進去。

大桂枝淨葉青的時候,二桂就在站欄裏嗬嗬地笑,腳一顛一顛地起勁。二桂不再搖搖晃晃地走著的時候,大桂竟然能遮一個大簸子的蔭。

1977年,二桂開始讀小學了,他的父親不再外出,就在本地砌房子,隻是稍有一點不如意,就狠狠地打他,讓他跪在翻轉的竹扁擔上,竹扁擔的鋒口在他的膝上勒出深深的血印。二桂不長記性老是犯事,總是挨打!隻是見到父親,二桂就像見到老虎,他甚至不敢回家。放學後,他背著書包,從家和學校的竹山中孤獨穿過,或者一個人去木魚山廢棄的打靶場挖炮尖,在能挖到炮尖不遠的草叢裏還能撿到子彈殼,這裏有子彈殼撿,就他一個人知道。

大桂靜靜地一天天地生長,一天天地開枝散葉,二桂也這樣靜靜地艱難地長大。後來,二桂喜歡看小說,看三國,看說唐,誰狠誰就可以稱王稱霸,呂布好厲害,一杆方天戟誰都打不過,劉關張都招架不住,如果他有呂布那麼厲害,父親是不敢打他的。放學了,二桂不回家,在生產隊竹林裏,他用廢鋸條磨成的小刀在竹子上不停地刻著“驃騎將軍楊迎貴”,“靠山王楊迎貴”、“大隋皇帝楊迎貴”之類的,一直刻到小刀都卷了口。很多年後,那片竹山,還找得到“真命天子”楊迎貴的手跡,或許以後二桂建房子,那些被“冊封”的老竹還被二桂拿來做了屋腳手架子,為二桂盡忠。

等二桂前腳到屋,告狀的人就後腳跟來。父親把他吊在桂花樹最大的枝幹上,用竹丫子狠狠地抽打他,竹丫子一抽一道血印,橫七豎八地布滿二桂的身體。挨打之後,二桂就用竹枝抽打大桂,二桂不恨大桂,他就是發泄他對父親的仇恨。

父親打二桂的時候,母親就護著二桂,父親出去了,母親就要護著大桂。在父親責打的間隙,二桂也越長越高,大桂在二桂的抽打的夾縫裏,漸漸長成了一棵大樹,每年秋天還開起了花。

大桂開花,整個小村子都香起來,滿樹金黃色的花朵像無數可愛的小嘴微微地張開,間或有拖拉機從不遠的機耕道上經過,不懂風情的種田漢子也會減慢車速,深吸一口,然後大聲地說,好香啊!花開過幾天便紛紛揚揚灑落一地,像給地上鋪上一張金黃的地毯,過幾天,枝頭上又張開了無數的小嘴。如果晴幾天後,能下場小雨,還會有第三季花開,一樣的金黃,一樣的濃香。

又一年大桂要開花的時候,坐在最後一位的二桂把一張紙條扔給前座皮膚有點黝黑的新子,他要新子去他家玩,去他家看桂花。二桂忐忑地看著新子的一舉一動,新子沒有告訴老師,而且偷偷地把紙條對折放到了口袋裏。二桂高興得跳了起來。這之後,新子又愉快地收下了一個帶有圓圓彈頭的手槍彈殼,那是二桂唯一的手槍彈殼,在二桂的兜裏已經揣得黃燦燦的,二桂挖到一個手槍彈頭之後,終於配成一粒子彈,小小的子彈像一粒黃黃的花生米,新子非常喜歡,甚至用它輕挨著她的臉。新子有一頭長長的秀發,頭發在二桂的課桌上掃來掃去的時候,也在二桂的心裏掃來掃去,二桂感覺一種衝動在心口撞擊,於是,他用腳狠狠地蹬著新子的坐凳,新子會回過頭來,狠瞪他一下,然後雙眼眯攏,輕輕地一個微笑,頭發再次掃過二桂的課桌,二桂便貪婪地聞著那頭發掃過的香味,他覺得那香氣,比大桂更香,讓人陶醉,香到了心裏。

二桂給手槍子彈殼給新子的那一天,二桂的父親出去做事,就再沒有像往常一樣把路走得山響地回來。從此再沒有人找二桂的是非,責打二桂了。

二桂的父親是本鄉第一個擁有建築紅本本的人,那時候建設並不多,但隻要公家建房子,就必定是老楊的事情,老楊經常負責施工,督促質量。

據抬老楊回來的人說,老楊在工地看一堵牆,說牆砌得不正,站在牆邊,指著做事的就罵。這時候,整個一堵牆轟然而倒,老楊沒有跑得出來。等大家刨開磚頭,老楊已經不成人樣,腦袋都砸扁了。二桂最後看父親時,他隻是瞟一下,父親的餘威讓他不敢久看。父親頭纏滿繃帶,看不到臉,或許,腦袋真砸個粉碎。

二桂懵懵懂懂在禮賓先生的歌唱下,做著孝子應該要做的一切。然後他把父親的壽衣穿暖和,壽衣再穿到父親的身上。跪、起立、再跪、起立、再跪……

他知道他自由了,跪破了膝蓋,一點都不痛,他在想著新子會不會應約來他家。

在一個秋陽白亮的周六下午,穿著一套白色連衣裙的新子和二桂一起來到他家時,老楊的事剛剛平息。建完公家的房子後,二桂的父親本來是要為自己建一棟四逢三間的大瓦屋的,這將是這個村子最大的一棟瓦屋,隻是還在設想當中,二桂的父親就走了,什麼都沒留下,也不知道他賺的錢放在哪裏,連二桂的母親也不知道,或者都被老楊花了、化了。

新子看到他家的歪斜的茅草房,有些心灰意冷:“你家怎麼還是茅屋咯?”

二桂滿心後悔,悔不該帶新子來。此時他才知道,父親要在,或許新子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說出來,他也會說,我家就要建瓦屋,本村最大的一棟瓦屋!

此時,他才醒悟到,頭上的天以後將要由他頂著,他喃喃地卻堅定地對新子說:“我會給你一棟大房子的,你等著!”

也不知道新子是否聽到了,二桂說這話的時候,新子已被大桂深深地吸引,他在大桂下坐了一會兒,任花朵在身上、裙子上輕瀉,她用手輕輕摘了一枝桂花,說道:“真香啊,怎麼這麼香呢?”

就在高中要畢業的那年,二桂不想再讀書了,愛情在他心裏像野草一樣瘋長,但他壓迫著自己,他覺得這樣新子是不會嫁給他的,他要建一所大房子,漂亮的大房子。他沒有再讓新子進過自家的門,輟學也沒有和他的心上人打一個招呼。

他要學手藝,學建房子的手藝。於是母親讓他去學木匠。

木匠要學三年。白天他和師傅在別人家做手藝,回來還要給師傅家擔水、喂豬,甚至還要幫師母洗小孩的尿片。這一切,他不知疲倦地做著。師傅不給他工錢,逢年過節還要給師傅送禮。師傅喜歡他,逢年過節也會給他一個紅包,而且有些細活,知道二桂在看時,師傅就做得慢一點,好讓二桂看得清楚。

三年過去了,大桂已經有一尺圍,半個禾場已經被它遮蓋,農忙的時候,二桂家的稻穀都要比別人家的多曬兩天,這一切,母親絲毫沒有怨言。母親出來把淘米水輕輕地浸到桂樹的根旁。在桂樹下曬穀的二桂已經長成一個濃眉大臉的高大漢子,他不但知道怎麼裝模怎麼做架怎麼上梁起棟安檁的大木功夫,而且會做桌椅板凳三門櫃五鬥櫃高低櫃的小木功夫了!從此,他和師傅成了搭檔,師傅會給他一樣多的工錢,二桂把這些錢偷偷地攢下來。

有一天,他和師傅在離新子家不遠的地方做木工,他知道了新子要嫁人的消息。這消息像一個雷在二桂頭上炸響,他的頭皮有些發麻。他繼續聽到新子的婆家住在城郊,菜農戶,也是吃國家糧的,特別有錢,還有小洋樓。二桂聽著,心裏一陣苦酸,錘子一不小心重重地敲到左手大拇指上,殷紅的血像井中的浸水一樣,頃刻間從指甲周圍漫溢出來。

新子出嫁的先天晚上,他瘋了一般,趁著夜色,連滾帶爬地跑到新子家屋後,他躲在一大叢灌木後麵,滿含淚水看著燈火通明的新子家。新子家忙忙碌碌的,人進人出。他在設想,如果新子單獨出來,走這邊過來,他就要把她帶到這叢樹的後麵來。

隻是新子始終沒有出來,他把那叢樹的葉子都楸光了,也沒有看見新子,甚至新子好聽的聲音,他也沒有從嘈雜的人聲中體會出。他知道,這輩子已經失去新子了!

第二天,二桂丟下斧頭,把攢下的五百元錢都給了母親,隻剩下幾十元錢,說道:“我去城裏發財去了,你不要管我”。母親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崽額,你為什麼咯?”二桂丟下一句“大桂好,我就好!”說著,跑向一輛路過的拖拉機,腳一蹬就爬到開動的拖拉機貨廂裏,把茫然而擔心的母親丟在了拖拉機後的塵煙外。

幾十元讓二桂在城裏亂跑了幾天,當他饑腸轆轆走到毛家橋大市場的時候,市場裏熱鬧非凡,人擠擠的。二桂站在一個黃鱔攤的旁邊看著剖黃鱔。

讀書的時候隻要一放假,夜裏他就會去照黃鱔泥鰍。把煤油放到一個小空油漆罐裏,用泥巴封好口,草紙搓根繩插過泥巴插到煤油裏,然後用鐵絲把點燃的煤油燈掛到竹竿上,就可以到田裏去照黃鱔,別人用泥鰍紮來紮,二桂就用手捉,黃鱔不受傷。二桂出手很快,用中指和食指狠力地掐著。捉回黃鱔,二桂就用一顆大鐵釘用力把黃鱔頭插到長木板上,用鱔魚刀,順著黃鱔的脊骨剖下來,第二刀就把黃鱔的脊骨和腸肚刮掉。

賣黃鱔的老板剖鱔魚顯得很笨拙,已經有兩個顧客在等了。

二桂說了聲,我來幫你剖吧,你隻過秤收錢。

老板樂得眉開眼笑,等到太陽西斜,老板一數票子,竟然比平常多賺一百多塊,高興地對二桂說,你來幫我剖黃鱔吧,每天給10元。

從此,二桂開始了他剖黃鱔的人生,開始他給老板剖,後來他自己到西長街,盤了個攤位,自己剖。每天能賺差不多五十元。二桂滿心歡喜全身心地投入到剖鱔魚的工作中。隻有晚上,他會在他小小的出租屋裏,整理一天的鈔票,錢成整的時,他就存入他的存折。數完錢後,他就想,想他的母親、想大桂、想新子。他的存折上的數字在一天天增長,他知道,這樣剖鱔魚,不出五年,他就可以回去建一棟大瓦屋,或者幹脆建棟小洋樓,現在農村已經時興小洋樓了。雖然新子不會再去他家,但他覺得,他給新子的承諾永遠都不會變,雖然新子已經不屬於他,但他要讓新子知道他還愛著她!

隻是剖黃鱔太辛苦,清早三點就要到毛家橋進黃鱔,他買了一輛舊自行車,自行車後掛著個塑料桶,塑料桶裏是一桶水和鱔魚。艱難地把自行車踩回西長街時,天已經亮了,他一點時間都不能耽擱,馬上支起他的行頭,開始一天的買賣。別人剖一斤鱔魚能剖出一斤一兩,二桂知道那是偷偷地把水鱔魚雜物也放到一起,雖然可以賺更多的錢,他覺得這樣做良心上過不去。顧客們發現二桂剖的鱔魚幹淨,總是爭相來買他的鱔魚。

隻是有幾個街頭混混總是找他的茬,原來每天抽水10元,二桂也就忍了,後來看到他生意好,竟然每天要抽30元。而且有個刮瘦的混混似乎吃定了五大三粗的二桂,不但拿錢,有時候還要提他的鱔魚。終於二桂眼裏噴著火:“你怎麼不講理!”

“老子就不講理,鄉巴佬,怎麼著!”那個混混一步上來,照二桂臉上就打。

二桂一下感覺眼前一黑,眼睛麻辣辣地痛,憤怒也終於從他的胸膛衝了出來,他舉拳迎向混混打來的第二拳。混混痛得裂開嘴叫,擺開架勢,又打了上來。二桂已經顧不得那麼多,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打架,以前父親打他的時候,母親總是要他忍,要他跪下來求父親不要再打了,但今天,他知道求是沒用的,每天抽30元,那不是要命嗎?

他終於將那個混混打倒在地,那個混混大聲地喊叫起來。喊過之後,一大群混混往這邊衝來。那些混混有的拿著鐵棍,有的已經抽出了砍刀。周圍的魚販們都嚇得往四周躲,有個好心的娭毑小聲的對他喊:還不快跑!

二桂這時才醒悟過來,抓起脫在一旁的上衣,撒開腿就跑。二桂心裏驚慌隻想快跑,看見汽車也胡亂衝過去,車裏傳出“想死”的罵聲。他翻過路中的柵欄,又跑過幾條街,那些混混倒也沒能追上來。

隻是黃鱔也丟了,自行車也丟了,黃鱔攤肯定被砸得稀巴爛。幸好上衣裏的一萬多的存折還在。

河東不敢混,他決定到西站,或者坐車回老家去看看,幾乎有兩年沒有回家了。

忽然有個聲音在喊他,他聽著耳熟,原來他的一個同學霞妹在喊他,霞妹和他的男朋友開一輛中巴,正在西站那兒兜著圈子攬客。霞妹對著她男朋友喊:“老公呢,這個帥哥是我當年沒追得到手的,你看帥不咯?”

霞妹的老公笑了起來:“確實帥!”原來是同學淩科。淩科回頭給上車的二桂一拳:“好家夥,楊迎貴,在哪裏發財,畢業後都沒有看見過人噠。”

二桂有些不好意思,原來自己當初眼裏隻有新子,哪裏注意到霞妹,霞妹生得稍胖,但眉毛很濃,鼻子也特別好看。

二桂忙說:“哪裏發財,都被人追得冇路走了。”

二桂就坐到霞妹的中巴車上,看著忙碌的霞妹,看他們攬客兜圈。坐了一天,吃了霞妹子給他的兩個盒飯後,正式成了他們的一員,幫他們搶客,二桂攀在車門邊緣,麻起膽子招攬客人來,開始他怕,後來也學著霞妹大聲地喊著。

一天,淩科問他來成不?正好他的夥計不搞了,讓他得幹股,於是二桂把他的一萬多塊錢都拿出了交給霞妹,第一個月就分了3000塊錢。

淩科霞妹他們白天賺了錢,晚上就都玩掉,他們喝酒、唱歌,或者去酒吧跳舞蹦迪。

二桂不好光吃他們的,就也跟著吃喝玩,請客,第一個月三千元花了個精光。

有一天,淩科請客喝酒,霞妹因為不舒服,沒有一起來。酒後淩科神秘一笑:“二桂嚐鮮去不?”

二桂愣了一下,知道了嚐鮮是什麼意思。

第一次去這樣的地方,二桂真有點尷尬。姑娘們全部著三點式一字排開,淩科點了個白淨微胖的女孩,走開了。二桂把女孩們掃了一眼,女孩們一臉漠然,隻有一個一臉黝黑,中等偏瘦身材的女孩低著頭,那神態正是新子的感覺,二桂低低的聲音說,就你吧。其他女孩悻悻而去。

姑娘默不作聲,但沒有絲毫不好意思,走上來就開始脫他的衣服。二桂往後退了退。姑娘說,還怕啊,說著帶點微笑。二桂隻好任由她脫去衣服褲子,而後是內褲,隨後就自己脫衣服,他已經有些把持不住,一種力量似乎要衝破皮膚。她衣服很少,兩下衣服全掉到地上,露出玲瓏的乳房,二桂滿臉通紅,他的呼吸越發粗重,一把伸手輕輕地抓住她的乳房,姑娘一笑:別急,先去洗澡。

二桂從包房出來,心裏像丟掉什麼東西似的,他覺得自己很墮落,他想起新子出嫁的先天晚上,他想等新子出來,如果新子出來,他就要把她拖到樹叢幹這事,隻是新子並沒有出來。沒想到今天,自己的處子之身竟然毀在小姐手裏,不過二桂不後悔,他覺得他是一個男人了,雖然他是從小姐身上證明了自己,但那個女孩好漂亮,真的和新子很像!

不久之後,二桂又請了淩科。二桂還是點了那個黑黑的女孩。

再之後,淩科請二桂,這次卻沒看到那個像新子的女孩,一打聽,才知道那個女孩已經走了,二桂悵然若失,就在外間坐著等淩科。他覺得他對不起新子,雖然新子已經嫁人很久了,那個女孩像新子,自己也喜歡她,但她畢竟不是新子。

二桂不再去那種地方,淩科卻隔三差五的去。

終於有一天淩科剛走出包廂,被霞妹堵在門外。

霞妹上前給淩科就是一個耳光,然後帶著哭腔罵道,“你怎麼是這樣的人!”小姐聽到外麵的吵鬧聲躲在裏麵不敢出來,霞妹就要往裏衝。這時候,已經來了幾個酒店保安,一把架住霞妹:“放老實點,管好自己的男人就是的。”說著把霞妹往外一推。淩科想溜,被霞妹一把抓住。霞妹憤怒失望到了極點,一邊哭一邊又撕又咬,頓時,淩科被霞妹的指甲摳出滿臉的血道道,霞妹聲嘶力竭地哭著、揮舞著手抓,語無倫次:“你怎麼是這樣的人,你怎麼是這樣的人。”

淩科一邊摔開霞妹一邊往家跑,霞妹一邊哭一邊在後麵追。

二桂這時候正在出租屋裏睡大覺,被霞妹的哭聲驚醒,他知道,壞了,定是霞妹知道淩科的事。淩科一進來就跑到裏間,把門反鎖,霞妹衝進來,死勁打門,門打不開就開始砸房間裏的東西,砸櫃、砸箱,又跑到廚房裏砸碗,喉嚨早已嘶啞變成低吼。

當霞妹要去開液化氣灶時。二桂知道霞妹可能要點火爆炸!他緊走幾步一把從後麵抱住霞妹。二桂力大,任霞妹怎麼掙紮,也不能動,就雙手在空中亂抓,雙腳在空中亂踢。

二桂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剛烈的女人,平常霞妹沒皮沒血的,什麼葷段子玩笑都開,原來這麼剛直,把淩科的感情看得這麼重。

二桂大喊了一聲:“霞妹!”

霞妹一驚,她突然沒有聲音。霞妹怎麼不苦,高中的時候,她就跟著淩科,畢業後和他一起賣小菜,做小生意,後來一起開中巴,她每天在中巴上賣票喊客,本來清秀的喉嚨喊成了爛喉嚨,淩科家裏條件不好,他們還不能結婚,霞妹一次次為他流產打胎,本來要賺錢結婚的,到頭來,他竟然跑到外麵搞別的女人。

霞妹累了,一任淚水滴落二桂的衣袖。

沒有聲音,淩科從裏間開門出來。看到悲傷的霞妹,一把跪倒在地:霞妹,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二桂也跟著跪了下來:“霞妹,我也去了,你原諒我和淩科吧!”

霞妹沉重地歎了口氣: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看著霞妹絕望的眼神,二桂心裏發虛。淩科上來把霞妹扶到床上。霞妹已經太累太悲傷,像死了一般任由淩科擺布,隻是眼角掛著深深的淚痕,終於沉沉睡去。淩科和二桂就在旁邊看著守護著,一夜都沒睡,淩科唉聲歎氣:“我知道霞妹的脾氣,她不會要我了,如果我還纏著她,她寧願去死。”

第二天,淩科留下二桂照顧霞妹,自己出車了。霞妹還在昏昏地睡,一直睡到太陽落山。

這時候,一個交警敲開門:“請問哪個是易霞妹,有個叫淩科的出了車禍,被送到醫院,要你去看一下。”

霞妹突然驚醒,直挺挺地坐了起來。二桂知道不好:“我們就去!”

霞妹幾乎是撲到交通醫院病床上的,那個滿腦袋纏滿繃帶的人,她一眼就認出是淩科,霞妹的到來,讓淩科喉嚨裏咕咕幾聲,腦袋就偏向一側。

霞妹大哭起來。二桂看著纏滿繃帶一動不動的淩科,想到了父親最後的慘狀,不覺也抽泣起來。

原來,淩科跑了一天客,又要打票,已經累得夠嗆,他似乎在用勞累來折磨自己,他堅持送走最後一車客,加之一夜沒睡、心情悲傷,就再也支撐不住。車卻飛快地往前跑,突然一座山攔在前麵,淩科猛然驚醒,再打方向已經來不及,整個車撞在路邊的山上,車頭全部變形。交警趕到後把淩科送到交通醫院,淩科說出地址和霞妹的名字就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