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之二在於潘漢年。潘漢年是姚蓬子當年的入黨介紹人。解放後,潘漢年擔任上海市副市長。潘漢年對姚蓬子的叛黨經過,一清二楚。姚蓬子每當看見報上登著“上海市副市長潘漢年”字樣,便觸目驚心,惶惶不安。他曾私下裏對人說:“隻要潘漢年在上海,我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一九五五年四月底,出差去京的潘漢年突然在北京飯店三○三室被捕,罪名是極為可怕的:“內奸”!後來,潘漢年被判處無期徒刑,在“文革”中死於監牢。直至中共“十二大”,中共中央為潘漢年平反昭雪,宣布“潘漢年事件”乃是一樁冤案。
潘漢年的被捕,也牽涉到姚蓬子。因為當年姚蓬子擔任中共特科聯絡時,頂頭上司便是潘漢年。潘漢年既然是“內奸”,那麼姚蓬子也有“內奸”之嫌——唉,不論潘漢年在台上還是在台下,都使姚蓬子的日子過得不安寧!
於是,姚蓬子作為“胡風分子”和“潘漢年分子”的雙重嫌疑,由公安部六局拘捕審查,押往北京。
經過審查,姚蓬子既定不上“胡風分子”,也夠不上“潘漢年分子”。不過,七審八查,卻查出了他的叛變問題。《中央日報》上那《姚蓬子脫離共黨宣言》,白紙黑字,姚蓬子無法抵賴,不得不寫下《我在南京獄中叛黨經過》長篇交代,交給了公安部……
姚文元是黨員。家裏發生了如此重大的政治性問題,他理應向黨組織彙報。他卻不聲不響,想瞞天過海,因為反胡風的“英雄”有著這麼一個父親,錦繡前程付諸東流!
隱瞞畢竟無濟於事,黨組織找姚文元談話了。本來,直至解放後,姚文元還在組織麵前宣稱父親是“黨外民主人士、進步作家”,這一回支支吾吾,咬文嚼字。半晌,才說出一句:“我父親是革命低潮時的脫黨分子。”僅僅是“脫黨分子”,而且是在“革命低潮”時才“脫黨”的,姚文元的每一個字都注意了“分寸”!
“我早就跟父親劃清界限!”姚文元馬上又補充說明,“我一向住機關宿舍,就是為了跟家庭劃清界限。去年春節,我回家過年,母親給我吃白米飯,我很生氣。我對她說,現在大家都吃紅米飯,我們家裏怎麼特殊?我批評了家裏,連飯也沒有吃!”
他瞪著一雙金魚眼,說罷,習慣地用右手衣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黨組織沒有當麵戳穿他的西洋鏡。
沒多久,機關裏開展肅反和清查“胡風分子”,姚文元心中如同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
姚文元跌入了泥濘的路。
起初,區委宣傳部裏查出了一個反革命分子,而此人跟姚文元來往密切,涉及了姚文元。
接著,有人檢舉說,姚文元“宣揚過胡風文藝思想”。
緊接著,姚文元被列為清查對象——清查他跟胡風的關係。
一個反胡風的“英雄”,落到這種地步,可謂慘矣!
最使姚文元傷心的是,對象吹了!
那時候,姚文元熱戀著區委組織部副部長金英,而金英正舉棋不定:眉清目秀的她,看到姚文元接連發表那麼多反胡風的文章,有點動心,可是她又覺得組織部裏另一位男青年風度瀟灑,一表人材,遠在姚文元之上。
金英是上海民本中學地下黨員,一九四八年一月入黨。她在黨內職務比姚文元高。在肅反運動中,金英成為區委機關的三人小組成員之一。她,一副冰冷的麵孔,代表組織找姚文元談話,要姚文元交代跟父親姚蓬子的關係,交代怎樣宣揚胡風的文藝思想……
望著金英鐵板般的臉,姚文元心似刀絞。
完了,完了。父親被捕了。不能發表文章了。受到審查了。戀愛告吹了。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姚文元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
他得了中耳炎,從右邊的耳朵裏不住地流出膿水。他隻用手帕擦一擦,沒有心思去醫院看病。
常常在宿舍裏默默地看天花板,吃不下飯,看不進書,寫不成文章,睡不著覺。他的心靈受著難言的折磨。本來,有一段時間,他生怕金英嫌他髒,曾勤洗勤換過衣服、枕巾、被單,如今“複辟”了,一如往常那般懶、髒、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