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過“愛情三部曲”——《霧》、《雨》、《電》,寫過“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巴金的作品使巴金在上海文藝界具有崇高的聲望。魯迅在一九三六年寫的《答徐懋庸並關於抗日統一戰線問題》一文中,曾稱讚巴金:“巴金是一個有熱情的有進步思想的作家,在屈指可數的好作家之列的作家。”受魯迅讚譽時的巴金,不過三十二歲。
巴金素來埋頭於創作,是一個擅長於文筆卻不善於言談的作家。幾乎沒有見到過他厲色疾言。
在上海第二次文代會的講壇上,巴金破例作了充滿火藥味的長篇講話,題為《作家的勇氣和責任心》。他的發言稿,經刪改後,載於《上海文學》五月號。二十四年之後,當《巴金六十年文選,一九二七——一九八六》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時,巴金根據原稿,把當年被迫刪去的文字補齊,成為完璧。
巴金的講話的主題,便是拿出“作家的勇氣和責任心”,批判了姚文元之流的棍子。
按照巴金發言原稿,摘錄如下,從中可以窺見一位中國當代卓有成就的作家對於“棍子”們的慍怒:
我有點害怕那些一手拿框框、一手捏棍子到處找毛病的人,固然我不會看見棍子就縮回頭,但是棍子挨多了,腦筋會給震壞的。碰上了他們,麻煩就多了。我不是在開玩笑。在我們新社會裏也有這樣的一種人,人數很少,你平日看不見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但是你一開口,一拿筆,他們就出現了。他們喜歡製造簡單的框框,也滿足於自己製造出來的這些框框,更願意把人們都套在他們的框框裏頭。倘使有人不肯鑽進他們的框框裏去,倘使別人的花園裏多開了幾種花,窗前樹上多有幾聲不同的鳥叫,倘使他們聽見新鮮的歌聲,看到沒有見慣的文章,他們會怒火上升,高舉棍棒,來一個迎頭痛擊。他們今天說這篇文章歪曲了某一種人的形象,明天又說那一位作者誣蔑了我們新社會的生活,好象我們偉大的祖國隻屬於他們極少數的人,沒有他們的點頭,誰也不能為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服務。……“他們人數雖少”,可是他們聲勢很大,寫稿製造輿論,他們會到處發表意見,到處寄信,到處抓別人的辮子,給別人戴帽子,然後亂打棍子,把有些作者整得提心吊膽,失掉了雄心壯誌。
……無論如何,我們要頂住那些大大小小的框框和各種各樣的棍子。棍子決不會自己消滅,我們也無法要求那些用棍子推銷框框的人高抬貴手,檢討、沉默和懦弱都解決不了問題。做一個作家必須有充分的勇氣和責任心。隻要作家們有決心對人民負責,有勇氣堅持真理,那麼一切的框框和棍子都起不了作用,而且會逐漸銷聲匿跡。本來嘛,在我們的光輝燦爛的新社會裏,它們早就應該銷聲匿跡了。
說到這裏,我還應該加一個說明:我在上麵提到的並不是批評家。對於批評家我是懷著很大的敬意的。我們的確有不少很優秀的批評家。但是不必諱言,我們也有一些專門看風向、摸“行情”的“批評家”,對於他們,我要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他們能夠以平等的態度對待作家,好的批評家是作家的朋友,並不是作家的上級。我們國家並沒有這樣一種法律,指定批評家比作家高一等。可是我們有些“批評家”寫文章,不管說好說壞,總是把自己放在居高臨下的地位,不用道理說服人,單憑一時“行情”或者個人好惡來論斷,捧起來可以說得天上有地下無,罵起來什麼帽子都給人戴上,好象離了捧和罵就寫不成批評文章似的。我隻知道真理越辯越明,卻未聽說真理越罵越顯。謾罵決不是批評,盛氣淩人更解決不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