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在一九八九年十月十六日采訪了馬捷。他出生於一九四八年四月十二日,寫那篇批姚文章時,他不過十七歲!
馬捷的真名叫馬以鑫。
既非高幹子弟,也不是書香門第,他原先住在南市區斜橋附近大林路。父親在某水產供銷公司當職員,母親則是居委會幹部。
當年,馬以鑫是上海敬業中學的學生。大約從初三開始,他對文學產生興趣,課餘不僅喜歡看文學作品,而且廣為瀏覽各種報刊、雜誌。
正因為這樣,當姚文元的“雄文”在《文彙報》上冒出的當天,馬以鑫就細細地“拜讀”了。對於姚文元的“大名”,他早就十分熟悉,知道此人在文壇上東征西討,頗有背景。不過,讀罷那篇“雄文”,他的腦海中產生了許多問號:海瑞,向來是受人推崇的清官,如今怎麼成了姚文元的批判對象?再說,批判吳晗的《海瑞罷官》,怎麼可以跟毫不相幹的“單幹風”、“翻案風”、“平冤獄”扯在一起?……他越看,越覺得姚文元的文章強詞奪理,邏輯混亂,簡直在那裏“歪批《三國》”!
他思索著。忽地,他產生一個念頭:寫一篇稿子給《文彙報》,對姚文元的文章提出意見!
好不容易等到星期日——十一月十四日,他一早就趕到上海圖書館去。他那“注釋”中所引用的許多學術論文,就是這個星期天查到的。一邊查閱文獻,一邊摘錄。
回家後,花了四五個小時,他一氣嗬成,寫出了《也談〈海瑞罷官〉》。他連草稿也沒有打,信手寫在印著橫條的活頁紙上。
寫罷,他看了一遍,覺得這樣指名道姓批判姚文元的文章不便署真名。靈機一動,想出個筆名“馬捷”。
他還給報社附了一封信,說明自己是敬業中學高二學生,出於對姚文元的文章有不同的觀點,寫了一篇稿子,信末署上自己真名實姓。
真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把信和稿子一起投進了郵筒。
約摸過了四五天,班主任突然來找馬以鑫:“你給《文彙報》寫了稿子,是嗎?報社給學校來電話了,要你馬上去一下,有些地方要作些修改。”
萬萬想不到,《文彙報》居然會這麼快就有了回音!他原以為,一個小小的中學生的來稿,也許會被扔進編輯部的廢紙簍。如今,竟要他去報社,且要作修改,這顯然意味著要發表他的稿子。
他平生還是頭一遭去《文彙報》社。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他當即去了。他不知道去那裏該找誰,因為打電話給學校的人沒有留姓名。當他來到圓明園路,跨進《文彙報》大門,說自己是敬業中學的學生,一個似乎早就等在那裏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說道:“跟我來!”
馬以鑫隨著他走進大樓,來到一間辦公室。馬以鑫注意到那門口掛著“總編輯辦公室”字樣的牌子,心中不由得一陣緊張。總編輯親自接見他這個中學生,看樣子對他的稿子破格重視!”
一進去,總編輯手中正拿著他那寫在活頁紙上的稿子,每一頁差不多都用紅鉛筆畫過許多道道。
總編輯詢問了馬以鑫怎麼會想起寫這樣一篇文章,是不是自己寫的,資料是怎麼查的。這時,馬以鑫壯起膽子,逐一作了答複。從他那不假思索、流暢的答話中,可以清楚判定,此文確係他寫的,並沒有什麼人“輔導”。
總編輯談了對稿子的意見,說寫得太分散,要集中一些,要他抓緊時間修改,明天一早送來。
走出《文彙報》社,馬以鑫的情緒處於異常興奮之中。因為“明天一早就送來”,意味著《文彙報》會很快發表他的文章。如此重視,又如此急用,是他做夢也未曾想到的。
他揣著那一疊畫滿紅道的活頁紙回到家中,當晚便重寫了一稿。他把稿子刪短,壓縮。想到此文要公開見報,他把初稿中一些很尖銳的字句刪去了,改寫成一封讀者來信,說是一位中學生讀了姚文,提出如下意見雲雲。
第二天一大早,他把初稿留在家中,把修改稿送到報社,報社還未上班呢!
過了一個多星期——十一月三十日,上午,馬以鑫從學校的閱報欄裏看見《文彙報》以顯赫的地位刊出了他的文章,這是他一生中頭一回在報上發表文章。他的心情收緊了,急劇地跳著。他讀著報紙,才看了幾句,便傻眼了:怎麼,報上登的不是他的修改稿,而是他的初稿!
馬以鑫陷入了困惑:既然登他的初稿,又何苦要他作修改?他的初稿從報社取回之後,沒有寄出,報社從哪兒弄到了他的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