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少爺傅司嚴,生母胡氏名妙然,是傅沐恩出征前倆月納的妾室。傅將軍出征不久,胡氏就診出喜脈,出生那年正是貞武六年。胡氏臨盆之前,安平伯府收到傅將軍戰死的消息,九少爺一出生就成遺腹子。大房當家的去了,剩下一妻一妾,一個嫡女一個庶子。主母卓氏傷心自困,自丈夫去後遠離塵俗不問世事,連三姐都很少看顧,別是其他的孩子了。嫡母無心照料,九少爺這個庶子便依舊養在生母身下。
原本胡姨娘在府裏的地位十分尷尬。她是戶人家,就是為了生男丁才被納進府裏。一舉得男可幸運;剛進府兩月男主人就出征,且一去不回,可不幸;主母從未對她虐待打罵,幼子也能在身邊看著,還是幸運。可若是沒有嫁到侯府為妾呢,找個平頭秀才或者莊戶人家做了正妻……
那樣,那樣就沒有如今的錦衣玉食,漂亮的院子,進進出出不會再有人跟著,家中姨娘的日子也不會這麼好過。都是因為她生了個兒子,大房唯一的兒子。姨娘生了她,她長大又做了姨娘。但她的命比姨娘好,她不會有個做姨娘的女兒,她的兒子以後還可以分得這侯府的家業。她什麼都不用做,隻要好好將他養大,好好養大。
“雨霖軒”的庭院裏,一個十**歲身段纖細的女子,頭上的髻微微鬆著,裝飾全無;身上隻穿著一件象牙色素軟緞上裳,下著宮緞素雪絹裙,外邊披著一件薄羅長袍,在月光之下亭亭玉立,如月宮中清冷的嫦娥仙子。她時而低歎,時而苦笑,偶爾還吐出一兩句語不成語調不成調的唱詞:“隻恨那,流光把人拋……”然後鎖緊眉頭,任憑勁風襲來,將身上的衣裳卷的不成樣子。
“姨娘,您又站在這裏吹風,若是著了寒氣怎好?”是她的丫鬟月娥,就要過來扯她進屋。
“哈哈,哈哈……也罷,也罷……”胡氏苦笑著長歎一聲,任由她拽住胳膊,絲毫不反抗。月娥對她癲狂的樣子毫不驚詫,照常服侍她淨麵洗漱。她心底知道,姨娘並沒有瘋,隻是需要泄。
剛要就寢,胡氏好像又作了。“嚴哥兒呢,我要見他,快讓他過來。”她緊緊扯住月娥的袖子,淺淺的指甲蓋在月娥手腕摁出一道月牙形的印子。一張的瓜子臉上,兩隻眼睛瞪得大如銅鈴,眼眶中盈滿驚恐之色,“快點,快點。”直到月娥吃力地抱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兒走近了,胡氏上下審視一番,確定兒無恙方才恢複如常。九少爺原本已經睡著,卻被這番動靜吵醒了。他瞅見胡氏掀開被子後自己往裏挪動,知曉姨娘是想讓他躺上去,便一臉稚氣地用軟軟的童音道:“祖母我快要成為兒郎了,以後不能同姨娘睡在一處。”
“姨娘就抱抱你,一會還讓你去那屋睡。”胡氏眉眼溫柔得要化開一樣,同方才庭院中的判若兩人。
她深深凝視著人兒俊秀的眉眼,右手在兒左肩輕輕拍打,如往常一樣念起時候聽來的童謠:“月亮哥,跟我走,一走走到元家口;元家口,八簍壪,一走走到大芒山;大芒山……”
這就是她的日子啊,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漫長得都不用記幾月初幾,反正每都一樣。她隻有嚴哥兒,唯一讓她歡喜的;看到她的嚴哥兒平平安安,她才能放心。這府裏不知道多少人雙眼睛,在看不見的角落裏盯著嚴哥兒,她要守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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