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盼,你出賣我!為什麼?”
張亦池的手指就快戳到我的眼睛裏了,我也心虛無比,但我隻能說:“因為我是活動方。”
“所以你就為了工作出賣了我?你這個無恥的騙子!”他憤怒極了。
我躲躲閃閃地不看他:“我答應你不把你的行蹤告訴琳達,我做到了,所以我算不上出賣你吧。”
“可你綁架我!”
“對不起。”
我不住道歉,但他還是不依不饒,作勢要跳車。我拚命拽住這個祖宗,真是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就在我們打鬧之際,薛林溪突然停車,冷淡地說:“既然你這麼不願意,就下車吧。綁架當紅明星的罪名我們可擔當不起。”
這時,我的手剛好抱住了他的腰,他的手也揪住了我的頭發,我和張亦池近得就好像連體嬰兒一樣。我呆住了,張亦池卻遲疑了:“放我走?你這麼好心?”
張亦池其實並沒有下車,因為我緊緊抱住他的腰:“薛林溪你搞什麼鬼!快把他帶進去,不然姓汪的會殺了我們,活動也會搞砸的!”
薛林溪語氣平靜地說:“隻是一場活動搞砸,客戶起訴,公司因為聲譽受損經營不下去,三十多名員工下崗,一百多名員工家屬受到牽連,二十多個兒童因為父母離職無力交付學費而輟學從而影響一生罷了,與張亦池先生的脾氣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因為他們是貧賤的,而您是高貴的。”
“你說什麼?你在諷刺我嗎?”張亦池氣急敗壞地說。
“是。”薛林溪點頭。
張亦池先是一愣,然後氣得揪起薛林溪的衣領,而薛林溪並沒有反抗。他隻是平靜地說:“您是大明星,您的出場費可以抵過我們公司辛苦幾個月的利潤,我們當然無法和您比。就算您不出席活動,大家也隻會把氣撒到我們頭上,說我們虛假宣傳罷了,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解釋、道歉的工作也當然和您沒關係,因為您是大明星。”
薛林溪說著,嘲諷一笑。我沉默了,因為他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這也是我們這行的悲哀。我以為張亦池聽了這些話好歹會有所感觸,沒想到他頭也不回就往外走。我急忙抓住他的衣袖,問:“你就沒什麼感覺嗎?”
“你們公司的事情和我沒關係,損失你找琳達要就是了。”
“可我們公司也許會倒閉啊!那麼多人沒飯吃啊!”
“找琳達要錢去。”
“還會有孩子不能上學啊!”
“琳達會給你們錢的啊!”
看著張亦池,我總算知道什麼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薛林溪方才那話,就算再“見者傷心聞者流淚”,這祖宗壓根兒就沒聽進去!他甚至以為琳達給點錢就能挽回公司的影響!我絕望地看著薛林溪,可薛林溪什麼都沒說,看起來也是沒有後招了。沉默與絕望在蔓延,而我突然不想放棄。
“張亦池……”
“我說了,別煩我!”
我想繼續勸說張亦池,沒想到他猛地擺手,正好把我推了一個踉蹌。我控製不住摔倒在地,有限的智商卻突然發揮了巨大的潛力。我瞬間捂著肚子,滿地打滾,張亦池愣住了:“你……你怎麼了啊,我隻是輕輕推了你一下啊!”
“孩子,我的孩子……”
我痛苦地捂住肚子,一臉絕望,而張亦池明顯石化了:“孩……孩子?”
“寶寶,媽媽沒事,你要堅強!隻是被叔叔推了一下而已,沒關係,你要堅強啊!”
我不住對著肚子加油鼓勁,張亦池被我唬住了,而薛林溪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他一定覺得我在發神經,又在做一些無聊的事情了。我突然不甘心自己一個人在奮鬥而他在看戲,努力挪到薛林溪的腳前,抓住了他的褲腿:“你不要怪我沒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我盡力了……”
薛林溪的臉色終於在瞬間變化,張亦池也吃驚地看著他!他們的表情都像活見鬼一樣!我演戲上了癮,繼續悲切地說:“沒有了孩子,你還願意娶我嗎?不,你肯定會拋棄我吧!對不起,是我沒用,連孩子都沒保護好,還要把工作搞砸了……到時候,公司倒閉了,我們拿什麼還房貸,隻能去住橋洞了吧!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我悲切地說著,用餘光看著張亦池的反應,暗想他如果還不動容的話簡直天理難容。張亦池果然沒有離開,急著要送我去醫院,而我堅定地說:“不,我不去!如果我家親愛的公司倒閉了,我情願和他一起死!”
我是那樣決絕,張亦池傻站著不動,而薛林溪突然靠近了我。他用手輕輕捋我額前的碎發,在我耳邊輕聲說:“沒關係。就算沒有孩子,我也不會拋棄你。”
他在說什麼?是配合我演戲嗎?
我疑惑地看著薛林溪,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嘴唇,臉不受控製地變紅。薛林溪笑了,勾起嘴角道:“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嗎,顧盼盼?”
我呆住了,腦中一片空白,隻知道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之間沒搞明白他是不是又在調戲我。這時,張亦池怒吼:“你別動,我送你去醫院檢查!如果寶寶真的保不住了,我……我……”
他著急的神情不像是偽裝的,但沒達到我的目的,我怎麼會罷休。我不斷重複,隻有他去參加活動我才肯去看醫生,而他終於被我說服,咬牙坐上了薛林溪的車。
於是,在我的輕聲哀號中,車子幾乎以開飛機的速度開到了現場。當我們趕到的時候,主持人正在冥思苦想說段子,看到我們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親人一樣,簡直是熱淚盈眶。張亦池一再問我有沒有事,我急忙說沒事,為了表示身體健康我甚至跳了一段廣播體操,一再說明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好過。
“真的?”張亦池問。
“真的!”我猛地拍胸脯。
張亦池放了心,迅速進入了角色,在眾人的尖叫聲中上台,深情款款地開始唱歌,而我終於舒了一口氣,此時才感覺到疲憊無比。我在角落靜靜聽著張亦池的歌聲,發誓隻閉一會兒眼睛,但是眼睛一閉上就好像被膠水黏住了一樣,怎麼也睜不開。
既然睜不開,就睡一會兒吧……隻要一會兒就好!
3
我想著,隻覺得黑暗在瞬間降臨,耳邊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失了,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我依稀看到了在咖啡店裏,有個女孩正在羞澀又期待地等著一個男人出現,但她等到的隻是變得冰冷的咖啡,以及無法接通的電話。沒有人看到,她的淚水滴在了咖啡杯裏,然後消失不見。
我正想去安慰那個女孩,畫麵突然一轉,變成了車水馬龍的街道。許多人圍成了一個圈,正看著地上的鮮紅。透過人群,我看到了那個女孩正呆站在路邊,而她麵前是一個緊閉著眼睛的小姑娘。她的手想觸碰小姑娘的麵頰,卻猛地縮回,終於痛哭出聲……
“顧盼盼,顧盼盼!”
有人不住叫我的名字,我終於清醒,發現自己居然在睡夢中淚流滿麵。我急忙擦掉淚水,站起身,然後發現有什麼東西從我身上掉了下來。我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件做工精良的西裝外套,而且有些眼熟……會是誰的外套,為什麼會在我身上?
“這外套哪兒來的?”我問韓子衿。
“不知道,我剛才一直在後台。你怎麼了,睡著睡著還哭了?”
“眼睛比較幹罷了。”我說。
我是那麼慶幸張亦池此時已經走了,不用在十個月後變個孩子給他看。我伸個懶腰,揉揉眼睛,準備收拾東西回家,這時汪總招呼我過去。她居高臨下地審視我,對兩個參加宴會的“小鮮肉”說:“喏,她就是顧盼盼。”
他們看著我,一起笑了起來。我隻覺得尷尬萬分,悶悶地說:“汪總,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別啊!”她不屑地看著我,“這些音箱啊什麼的你還沒收拾就想走,不想拿錢了啊?”
“您的意思是……”
“別的我也不管了,這音箱你總要搬走吧。小心點,別弄壞了。”
如果再看不出來她是在折磨我,那我的智商絕對可以申請助殘金。我覺得呼吸都開始困難,但我沒有拒絕。在眾目睽睽下,我一步一步朝著音箱走去。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就有始有終吧,我樂觀地想著。
音箱很沉,我用足了力氣去搬,努力往前走。我的身體在顫抖,更沒料到腳底一滑,身體瞬間傾斜。我眼看著音箱朝我的腦袋砸了過來,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在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就要以最悲慘的麵貌死去,去沒想到有人緊緊抱住了我,把我猛地一推。
“轟!”
音箱緊擦我的右臂,重重砸向地麵,地上的花瓣都被砸得飛舞了起來。我躺在那個有著須後水冷冽味道的懷抱裏,突然就想落淚。我回過頭,看著薛林溪,在他烏黑的眼眸中也同樣看到了自己。
薛林溪……
千萬種詞彙,也無法描述我此時的心情。我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而汪總居然搶先尖叫了起來:“你怎麼這樣不小心,搬不動就不要搬,別給我添亂!這音箱壞了算你們的,我可不管。”
她的臉色也是發白,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反而嚴厲地指責我好撇清關係。她的反複無常我早就習慣了,隻是垂下眼睛,默默站起,薛林溪卻開了口,他說:“道歉。”
我隻覺得渾身冰涼。我知道他的一貫風格,也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要以客戶的利益為第一位,卻沒想到他要我在剛剛險些丟命的情況下道歉,。我輕輕咬著嘴唇,強忍著心酸要說“對不起”,卻聽他再次強調道:“你,現在,向顧盼盼道歉。”
我瞬間瞪大了眼睛。活動已經結束了,大家都在稀稀拉拉地收拾東西,而薛林溪有著把爭執變得比舞台還吸人眼球的能力。我隻覺得那麼多雙眼睛,就好像聚光燈一樣“嗖嗖”往我身上照,頓時手足無措起來。薛林溪站在我麵前,正好把我包裹在他後麵的黑影裏,他語氣清冷地說:“如果你不道歉的話,就別想離開這裏。”
他是那樣優雅冷靜,說出來的話卻好像土匪頭子一樣,要不是手臂發麻,我幾乎忍不住要笑場。汪總氣得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粉簌簌往下掉:“薛林溪,你們公司的錢我還沒結給你呢,你不打算要了是不是!”
她的聲音很尖銳,而薛林溪隻是冷靜地說:“不瞞你說,那十幾萬我還真沒看在眼裏。顧盼盼確實得罪過你,你折騰折騰她也就夠了,怎麼著,還想整出人命來?人醜不要怨政府,人背不要怨社會,人家外表不好的就追求點內在美,你怎麼就從裏到外一樣黑,還真是表裏如一。”
“你!”
汪總氣得渾身發抖。我們都呆呆看著薛林溪,不明白麵對客戶時一直委曲求全的他怎麼會這樣和客戶說話--他的嘴還真是夠毒的!汪總的手都在發顫,而薛林溪悠悠地說:“怎麼,覺得我的話不中聽是嗎?其他人沒和你說是因為你是他們的老板,他們敢怒不敢言,但我覺得你需要聽一些真話,省得一輩子丟人現眼。還有,我的員工是因為你受傷的,醫藥費方麵律師會找你談。她本來就夠蠢的了,要是因為這次的事情有任何損傷,我發誓,我會讓你後悔。”
薛林溪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陰霾。他抓住依然處於呆滯狀態的我一起離開。我跟在他身後,怯怯地不敢說話,薛林溪看著我:“胳膊怎麼樣?”
“我沒事。”我忍住疼痛,堅強地說。
“走,和我去醫院。”
“我真沒事。”
“就算你胳膊沒事兒,也該去查查你的腦子,真不知道那裏麵都裝了些什麼。”
薛林溪說著,把我拽走,甚至不管其他同事怎麼回公司。他的氣場實在太強大了,我隻好跟他上了車,乖乖去了生平最討厭的醫院。薛林溪陪我做了檢查,醫生說我沒大礙,隻是肩膀受了點擦傷時我們都舒了一口氣,然後我才醒悟過來不該和薛林溪距離那麼近。拿藥的時候,我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和他保持距離。薛林溪並未察覺,隻說道:“回家吧。”
“現在?現在還是上班時間。”
“我是你的領導,我說了算。”他皺眉道。
“扣錢嗎?”我問了最關鍵的問題。
“不扣。”
“那好吧,薛總再見。”
我想了一下,爽快答應,然後轉身就走,卻被薛林溪一把抓住了衣袖。他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真的。”
“走吧,你還懷著孕,‘親愛的’。”
……
我能感覺到自己臉上都開始冒熱氣了!這個小氣的男人,怎麼把我的鬼話記得那麼清楚,還時不時拿出來刺激人啊!我隻能上了車,告訴薛林溪我家住在哪裏,天南地北地和他閑聊,簡直無法停止,直到他終於問道:“不暈車了嗎?”
“今天出了那麼多事兒,哪有空想暈車。隻要不刻意想自己在車裏,就好多了,而且說話也會舒服點。”
“暈車的原因有很多種,你應該就是屬於心理問題。不要恐懼,多坐幾次,慢慢會好的。”
“嗯。”
我想起他剛才的保護,心裏百感交集。我看著他開車的背影,突然很想問他我壓抑了那麼多年的話。想問他,當初到底為什麼不見我,讓我成為被眾人恥笑的話柄;想問他,我到底哪裏不好,他的目光才會不在我身上停留;也想問他,對我是不是有一點點動心……
可是,我隻是看著窗外,一言未發。我沒想到薛林溪會突然開口:“我不是老頭子。”
“啊?”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他卻轉移了話題:“你和那個張亦池看起來很熟?”
我謹慎地說:“也不是,就是上次一起去了遊樂園……”
“他連私人號碼都給你了。”
一提起這個,我也有點小羞澀:“嗯,我沒想到他會那麼好相處。”
薛林溪不再說話,也沒有誇獎我的工作能力,倒是讓我挺失望的。我想了下,還是決定解釋下:“我今天不是故意說……說你是孩子的爸爸的。當時沒別人在我身邊,我看到你就順勢賴上你了……你不會放在心上吧。”
“會。”
“啊?”
我想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時車子已經開到了我新家樓下。我放棄了糾結,謝過了薛林溪,準備上樓,薛林溪卻問:“你家住在這裏?”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說:“是啊,最近剛搬的。”
他點點頭,開車離開。而他嘴角的那抹笑容,我總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4
胳膊的疼痛在第二天徹底爆發。我的右手疼得什麼東西都拿不起來,隻好借助左手。我用左手刷牙、洗臉,不小心把牙膏掉在了胸前,怎麼都梳不通亂蓬蓬的頭發。我現在的樣子要是再拿個碗,估計能直接蹲在街邊發家致富了。
因為生病後非常嬌弱的關係,我沒心情做飯,於是點了砂鍋粥,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薯片和瓜子,房間頓時變得一片狼藉,也充滿了熟悉的生活氣息--這才是我一直追求的隨心所欲的生活啊!真期待你看到我的房間,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