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嘴巴裏塞滿薯片的時候,門鈴響了。我以為是送外賣的來了,急忙用左手開門,來的卻是一個中年婦女。我不住地看她的身後,猜測她是不是把粥藏起來了好給我一個驚喜,隻見她熱情地說:“你好,我是物業公司的,你喊我王阿姨就好。”
“王阿姨,有事兒嗎?”我失望地問。
“是這樣的,有個快遞送到我們門衛手裏了,是給你隔壁的薛先生的。我打電話給他,他說下午一點才回來,可我下午要休假。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給薛先生?”
“可我不認識他啊。”我為難地說。
“保安是新來的,他們也不認識薛先生。顧小姐,你就幫幫忙?”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對這樣好脾氣的阿姨我向來沒辦法。我接過快遞,往桌上隨便一放,然後繼續看電視。下午一點,外賣終於送來,我接過砂鍋粥,把錢給外賣小哥。正打算關門時,外賣小哥突然對我說:“對不起,你少給我十塊錢喲。”
“啊?這粥不是一百嗎?”
“還要收十元的外送、打包費喲。”小哥對我眨眼睛。
“可你們沒告訴我啊。”
“網站上有寫喲。”
“是嗎?你等等。”
我說著,飛快地跑到筆記本那兒,點開網頁,然後很悲哀地發現網站上確實寫著那幾個字--可這字體明顯比其他字樣要小得多!該死的!
我隻能翻箱倒櫃地找錢,最後找到了五個硬幣,外賣小哥鄙夷地看著我,讓我覺得羞愧難當。哈,在他心裏我就是一個騙吃騙喝的女窮光蛋吧!我拚命撓頭發,正考慮要不要拿什麼東西抵押給外賣小哥的時候,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打開門一看,愣住了。
“薛……薛總?”
“請問可以把我的快遞給我了嗎?”他朝我伸出手。
“哦,我拿給你。”
我愣愣地把快遞給他,而薛林溪隻是看著我。我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發現自己現在穿著可笑的小熊睡衣和草莓睡褲,胸前一片可疑汙漬,因為嫌劉海麻煩紮成了衝天辮……這形象是有多可怕!而更可怕的還在後麵……
“薛總……能幫我個忙嗎?”我鼓足勇氣問。
“嗯?”
“借……借我五塊錢吧……”
……
他麵無表情地掏出了錢包。
後來,外賣小哥拿著錢走了,而薛林溪在我的房間裏四處觀賞,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我急忙去收地上的衣服,先發製人:“薛總,你怎麼住這兒?”
“我已經在這兒住了一年了。”他悠悠地說。
我想起他昨天送我回家的場景,突然憤怒了起來:“那昨天你為什麼不說?”
“你也沒問啊。倒是你怎麼會住在這裏?這房子空了很久了。”
“啊,是我姐夫的同學出國後租給我住的。”
說話間,我突然發現他腳邊有我的內衣,頓時渾身一顫。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我沒過腦子就問道:“薛總,要一起喝粥嗎?”
我以為他會拒絕,但他說:“好。”
“碗在廚房裏。”我急忙說,希望他快點滾蛋。
“嗯。”
趁著他去廚房盛粥的時候,我急忙衝了過去,想將內衣收起來。可是,他又探出頭,說:“顧盼盼……你趴在地上做什麼?”
在聽到他聲音的瞬間,我反應迅速地趴在內衣上,用雄偉的身軀悲壯地遮住了它。我尷尬地笑:“沒什麼,覺得挺累的,突然想躺躺。你……你有什麼事兒嗎?”
“沒事。”他說。
他重新回到了廚房,而我猛地起身,把內衣和地上的其他衣服都往衣櫃裏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爆發出那麼大的力量,以至於他再次出來的時候,房間已經變得窗明幾淨。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把粥遞給我。我已經快餓死了,急忙喝了一口,被燙得齜牙咧嘴的。他遞給我一杯水,我急忙喝下,說:“謝謝……真是燙死了!”
他隻是冷哼一聲。他是我的上司,這份粥他有五塊錢的股權,所以對他一邊喝我的粥、一邊看不起我的行為,我隻能選擇忍耐。但我必須承認,不在工作狀態下的他真的特別紳士,把螃蟹都給我了,可不像陳怡那樣總是和我搶吃的。我的右手受了傷,吃起粥來很不方便,幾次都把勺子掉在了粥裏。他皺起了眉,道:“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
“我又不是左撇子。”我輕聲說。
“張嘴。”
我下意識張嘴,然後吃到了一口溫熱的粥。我呆呆地看著他,臉不受控製地變紅。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我發現他的睫毛都是金色,而我簡直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薛林溪,薛林溪……
也許,這個世界上最短的咒語,就是他的名字。
我突然不敢看他,而薛林溪沒有察覺到我的心情,隻是又把勺子放在我唇邊:“怎麼不吃了?”
“沒什麼。”我終於出了聲,然後笑看著他。
我決定任性一回,享受他的溫柔,就算這溫柔……可能隻能存活半個小時。
薛林溪沉默地喂我,我沉默地吃著,吃完一碗後我的臉已經比螃蟹還紅了。他問:“還要不要吃了?”
我忙搖頭。
“想吃什麼水果?”
“隨便。”我羞澀地說。
“那我去買點西瓜吧。”
他說著,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抱著一個西瓜。我吃好粥後,又吃到切得整整齊齊的西瓜,幸福感簡直爆棚。我的心就好像香檳酒一樣咕嘟咕嘟冒著泡兒,含情脈脈地看著薛林溪,薛林溪也突然喊我的名字:“顧盼盼?”
我從來沒覺得,我的名字有那麼好聽。我的心開始發燙,期待他下一步的動作,但他從沙發裏掏出了我的脫毛膏。血液在瞬間上湧,我氣急敗壞地搶過了脫毛膏,藏在了睡衣裏,簡直立馬想自殺。我幹巴巴地解釋:“這是我的香水……”
我編不下去了,而薛林溪似笑非笑地說:“顧盼盼,你住在這兒沒幾天,就把房間弄得和戰場一樣,真是有你的。”
“我……我想打掃房間,可我的胳膊受傷了……薛總,這和你沒關係吧?”
“某種意義上可以這麼說,但這確實對我造成了一些不良影響。”
“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義正詞嚴地說。
“你覺得,當我知道離我五米遠的地方是個垃圾堆時,我還能正常地進餐、睡覺?”
他是那麼理直氣壯,而我隻能小聲說:“你剛才喝我粥的時候,也沒見你喝不下。”
“嗯?”他挑眉。
“沒什麼。”我頓時了,不敢再頂嘴。
“藥油有沒有擦?”
“擦了。”我騙他。
他突然湊了過來。看到他突然放大的俊臉,我嚇了一跳,心跳得又要心髒病發作了。他湊近了我,鼻尖都要碰到我的麵頰了。他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說情話,而是說:“你說謊。”
“啊?”
這是什麼神走向?
他認真地說:“你身上根本沒有藥油的味道,你沒有用藥。這樣是很難恢複的,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我不去醫院!”我忙說。
從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去醫院,穿白大褂的醫生在我心裏和劊子手沒什麼兩樣。所以,當初我媽告訴我要和醫生相親的時候,我特地去屠宰場周圍轉了轉,以增加勇氣。薛林溪不理會我的任性,抓住了我的手,說:“那我給你擦。”
我還來不及反對,他就對準我的胳膊輕輕按了幾下,而我的叫聲簡直是響徹雲霄。他把藥油塗在手心,輕輕給我按摩,柔聲說:“你胳膊上的淤青揉開了就好了。”
我突然恐懼了起來,道:“薛總,你說我會有後遺症嗎?我現在拿個勺子都沒力氣。”
“當然不會。按照你野生動物的本能,我看你最多兩個星期就會恢複了。”他嘲諷地說。
我輕輕撇嘴,還是疑惑道:“真的嗎?可我媽說傷筋動骨要一百天。”
“你的手臂沒有事,我媽告訴我的。”他認真地說。
……
午後的陽光暖暖曬在我的身上,我看著格外溫柔的薛林溪,覺得時間好像在此刻靜止。我不明白為什麼每當我想要放棄時,他都會讓我繼續淪陷,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
但我知道,我喜歡他,不想他離開。
睡意在酒足飯飽後鋪天蓋地襲來,我昏昏沉沉睡去,醒來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我看著窗外的夕陽,再看了一眼時鍾,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頭,真恨不得有絲分裂出另外一個我來好把自己掐死。我在沙發上呆坐很久後,才發現房間居然被人整理過了,幹淨整潔得簡直像我第一次到這裏時的樣子。我下意識活動了一下手臂,發現疼痛真的比以前減輕了許多。
桌子上有個保溫碗,掀開一看,竟是溫熱的皮蛋瘦肉粥。我的心猛地一跳,眼前浮現薛林溪為我認真打掃房間、煲粥的場景,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想怎麼樣。
“如果是老板,他對我太好了;如果是喜歡我,他對我又太冷了……你到底在想什麼,薛林溪?”
我對著抽屜裏的發夾喃喃自語,當然也聽不到任何回答。
就在我彷徨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陳怡打電話約我吃飯。我糾結了一下,還是不想離開這溫熱的粥,就說自己行動不便,喊他來我家。陳怡大叫一聲掛了電話,趕來的時候居然帶來了兩個雞翅膀,說給我補手臂。
“盼盼,我媽說吃啥補啥,我給你買了新鮮雞翅哦。”他討好地看著我,就差晃動尾巴了,而我則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啊呀,不要太感動啦!骨頭傷了要喝骨頭湯,記性不好要吃雞心,你吃了這雞翅,胳膊肯定會好。”
陳怡說著,把雞翅丟給了我,打量我的房間,嘖嘖稱奇:“想不到你家還蠻幹淨的,簡直不像是你住的。咦,還有粥?你會煮粥?”
我略帶甜蜜:“不是啦,是鄰居給我的。”
“男的?”
“男的。”
“喲,現在還真是和諧社會了啊。你鄰居不是活雷鋒就是對你有意思。”
“是嗎?”我心中一動,突然希望他說更多。
這一次,陳怡沒有讓我失望,他說:“當然。不然你覺得一個男人為什麼會給一個女人煮粥,隻是因為他手癢或者是想要關心一下饑餓的人民嗎?他有這覺悟為啥不去支援非洲啊!顧盼盼,相信我,就像是鳥類會通過絢麗的羽毛向對方求愛一樣,這粥也是起著一樣的作用。”
陳怡說著,幫我把粥盛好,送到我麵前,企圖自己也偷偷吃一口。我忍不住把粥碗奪了過來,小氣地說:“別吃了,我明天還要當早飯。”
“你還可以摟著它睡覺。”他搖頭。
“喂!”
“好吧,我們說正事。你和那家夥到底怎麼回事?他在追你嗎?”他的眼中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其實,我也不清楚。”
我感覺實在太亂了,也很想找個人傾訴,所以把和薛林溪的關係、我們在一起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陳怡,希望他能從男人的角度出發給我一點建議。陳怡想了一會兒,拍拍我的肩膀,說:“不出意外的話,他喜歡你。不然你以為他是閑得發慌,靠幫助你來提升他的道德感嗎?男人對女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目的,相信我。”
繼唐蕊之後,這是第二個說薛林溪對我有意思的人。我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說法,但我依然糾結:“可他把我的餅幹送給了其他人吃。”
“他想讓大家都見識一下你的廚藝有多好。”
“可他什麼都沒和我說。”我苦惱地又去抓頭發了。
“男人有時候會非常害羞,所以也需要女人主動。你上次送餅幹太婉轉,你有工夫糾結還不如把他約出來直接問個明白。”
我哪裏敢這樣做,膽怯地不說話。陳怡再接再厲地蠱惑我:“這樣總比你一直瞎猜好。最壞的結果就是他拒絕你,你沒辦法和他共事,換份工作也就得了。但如果成功的話,你就有男朋友了--不過我真不明白,你當初勾搭我的時候膽子不是挺大的,怎麼現在會這麼?”
那是因為我沒有那麼喜歡你,而我……喜歡薛林溪。
我心裏暗暗想著,卻到底聽進去了。
不就是表白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先不說成功率還挺大的,就算不成功我辭職走人就是,反正這工作我早就做煩了。與其留有遺憾,不如直麵現實,我從來就不是怯弱的女人。
“不過……要是我們在一起了,我的同事會不會覺得我貪圖富貴?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是一下答應比較好還是假裝思考幾天再答應更有誠意?結婚後他讓我安心在家帶孩子,不許我上班怎麼辦?還有……”
陳怡看著我,沉默半晌後,起身就走。而我把頭埋在被子裏,忍不住笑了起來。
星期一上班的時候,我特地戴上了他送給我的發夾。我想著陳怡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會有那麼一絲絲幻想著薛林溪在樓下等我,和我一起上班,所以當看到空蕩蕩的地麵時心裏忍不住有點失落。
哼,我就知道不該聽陳怡的,薛林溪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他昨天對我那麼好,隻是怕我不上班影響工作罷了!不過,他真的沒在拐角處等我,也沒在小區門口等我嗎?或者會在公司門口給我一個驚喜?
我好像神經病一樣四處張望,甚至想過他會不會藏身在窨井蓋裏,然後渾渾噩噩坐地鐵到了公司,知道薛林溪還沒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往好處想,也許他睡過頭,或者是出了車禍所以不能接我上班,並不是對我沒有感覺呢。不管怎麼說,陳怡說得對,工作需要嚴謹,而愛情需要那麼一點點衝動。我不管他是不是喜歡我,我喜歡他,我想讓他知道,這樣就夠了。
一上午,我心煩意亂,不斷編輯詢問薛林溪心意的短信,然後不斷修改,直到這條信息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升華的地方,簡直可以去拿個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卻發現按下發送鍵簡直是重若千斤。
我沒想到薛林溪在王希找我說事情的時候來了公司,眼睛的餘光一直盯著遠處那個黑色的身影,心撞如鼓。我下意識地整理頭發,恨不得去洗手間補個妝容,而我的不自在被王希看了出來。她問:“顧盼盼,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
“你看錯了。”
“可你的臉真的很紅。咦,那不是薛總……和他女朋友嗎?”
我的心情在聽到最後四個字外加標點符號時,瞬間從雲端落到了地獄。我難以置信地回頭,隻見薛林溪果然和一個長發女人一起走了進來。我看著那個比我高、比我漂亮、比我會打扮,簡直就好像整容廣告上下來的女人,又回想起薛林溪車裏的那個身影,隻覺得手腳冰冷。我低下頭,看著那尚未發出的短信,一個字一個字把它刪除。
我取下了發夾,抑鬱症也再次來襲,幾乎讓我無法呼吸。我想,我再次成了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