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賽車+意外+擁抱=你在,真好(1 / 3)

我茫然抬起頭,視線在一片朦朧中聚焦,終於看清楚了那個身影。車門被打開,涼風猛然灌了進來,而他用力拉著我的手腕,把我拖了出去。我的身體在不住顫抖,他把我塞進他懷裏。冰冷的肌肢在觸及他的西服時顫抖得更厲害了,我緊緊抱著他,好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他的手輕輕觸摸我的發絲,輕聲說:“不要怕,我在。”

1

可能是太久沒和人交談的緣故,顧吩抓住我就說個沒完,而我也從他斷斷續續的敘述裏知道了他的故事。

原來,他是本市一家大型企業的老總--就是總是在本地新聞裏出現,時不時掛著虛假的笑容給我們拜個年,或者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給孤寡老人送溫暖的那種,也是最討人厭的那種。

我知道有的人賺錢是為了更好的生活,有的人賺錢是為了實現人生價值,但在認識顧吩之前我從來無法想象,有的人把賺錢當成了樂趣和休閑--這是多麼神經病啊!顧吩就是這類人的代表。雖然他沒有奢侈的愛好,但他是那麼喜歡看到賬戶上的數字不斷變化,簡直比看到穿著比基尼的火辣女郎還要心跳加快。為了這個愛好,他都不記得每年有多少時間是奔波於世界各地,當然也不記得孩子的生日和結婚紀念日。

一年前,他的妻子打電話給他,說希望和他一起過結婚紀念日,他想起許多年沒陪妻子度假,終於良心發現。他答應推掉工作陪妻子,卻突然有客戶來訪耽誤了去接妻子的時間,而他的妻子在坐出租車回家的路上,因突發車禍離開人世。

妻子的死讓他痛不欲生,而兒子的仇恨更是讓他難過。妻子死後,他的兒子顧青第一時間搬離了豪華的房子,說他隻要和錢在一起生活就好,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他痛苦地挽留,可是隻換來顧青的冷笑:“爸,我讀書的時候你在哪裏,開家長會的時候你在哪裏,我失戀的時候你在哪裏,我高興的時候你又在哪裏?要不是你為了工作不去接媽,媽也不會死!你不需要我們,我們也不需要你!你隻要有錢就好了啊!”

麵對兒子的指責,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青搬走後就換了聯係方式,再沒和他有過交集,而他的精神狀態一天不如一天。他前段時間終於在秘書的提醒下去醫院做檢查,卻發現自己得了白血病。醫生命令他立即住院,他隻好花錢保命,然後突然發現公司離了他依舊運行得好好的,地球離了他照樣轉動,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除了他很可能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於是,以前耗費健康換來的錢都被用來救命了。他能住最好的病房,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但就是無法挽回日益衰敗的身體。這時候,他發現自己關心的不是公司以後會怎麼樣,員工們要怎麼吃飯,而是那麼想念他離開人世的妻子、不見蹤影的孩子。他是那麼後悔,沒在自己身體健康、家庭圓滿的時候多抱抱他們,現在的他隻能擁抱冰冷的儀器和銀行卡。

而我是唯一聽他訴說心事的人。

看著他平靜而瘦削的麵容,我的眼睛酸澀到了極點。我不明白大家為什麼都要等到快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真正失去了才知道後悔。他如是,我如是,芸芸眾生亦如是。

“你聽我說這麼多一定累了吧……嗬嗬,浪費你的時間了啊。”

顧吩似乎看出了我思緒的遊離,不再開口說他的事情,而我急忙說:“不,我很願意聽您說話。”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我叫顧盼盼。是一個……策劃。”我輕聲說。

此後的幾天,薛林溪沒有再找我,張亦池也不知所終,而我天天去醫院陪顧吩說話。他是一個十分睿智的人,見多識廣、知識淵博,我們相談甚歡。他講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妻子和兒子了,說起他們的時候常常帶著最溫柔、最懷念的神色。他給我看顧青上幼兒園時,送給他的親手做的紙鶴,也給我看他和妻子的合影,可是到後來,他總是會說不下去。他有時候借故低頭,我知道他是在偷偷擦眼淚。

我突然很想為他做一點什麼。

他說過,他最喜歡喝妻子燉得金黃酥爛的雞湯,所以我去超市買了隻烏骨雞,花了幾個小時燉湯給他喝。我拿著保溫壺興致勃勃往病房走去,幻想顧吩驚喜的表情,卻沒想到正好看到他被搶救的場景。

“消化道出血,血壓下降,立刻準備手術!”

“他的親屬在哪裏,快讓他們來簽署手術知情書!”

“什麼,親屬找不到?快去找啊!”

病房裏亂成了一鍋粥,我呆呆地站在門口,保溫壺咣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護士發現我站在背後,急忙把我推開:“這裏搶救呢,別堵在門口!你搗什麼亂!”

“顧吩他怎麼樣?”我急忙問。

“你是他的家屬?”護士問。

“是!”我猶豫了下,點頭。

“你怎麼才來啊,我們都找了你半天了!情況挺嚴重的,你就在這兒等著吧。”護士緊張地說。

手術室前,我等了兩個多小時,才見醫生們疲憊地出來。我急忙問醫生顧吩有沒有事,醫生看看我,嚴厲地說:“他的身體很虛弱,這次還算幸運,但下次就難說了。做子女的工作再忙也比不上他的身體重要吧,花錢請護工就好了嗎?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了!唉,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醫生說著,搖著頭離開,而我急忙衝進病房。顧吩的眼睛微微睜著,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輕聲喚:“阿青……”

這是他兒子的名字。

“我來了。爸,我在你身邊。”我抓住他的手,輕輕說。

他的手裏輕輕握著那隻早就破舊的紙鶴,而我把紙鶴放進了口袋裏。

離開醫院前,我記下了他手機裏的所有號碼,因為我想要找到他的兒子,圓他的夢--或者說是遺願。我根據號碼找到了他的公司,問他的秘書有關他兒子的事情。秘書為難地說:“顧青的聯係方式董事長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那公司誰和他玩得好一點,知道他可能在什麼場合出現?”

“小張好像和顧青一起出去玩過。小張!”

秘書說著,招手喊來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那個小張也給我提供了幾個電話號碼,我一個個打電話去問,終於知道了顧青喜歡玩賽車,經常在馬山一帶出沒。

我動用了全部精力和人脈,才知道他今天最可能的去向,下了公交步行了很久終於找到了那個偏僻的碼頭。我看到一大幫人圍在一起嬉笑,路上也橫七豎八停著許多車子,而當我出現的瞬間,他們分明都投來不善與戲謔的目光。我總覺得自己好像闖進了什麼魔窟,壯著膽子過去,輕聲問:“請問顧青在這裏嗎?”

“找顧青?你誰啊!”有個年輕男人問我。

他半趴在車上抽煙,斜著眼睛看我,長得倒是蠻清秀。我見他好像認識顧青,心中一喜,忙說:“你好,我叫顧盼盼,是顧青的朋友。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人群中突然有人笑了起來。那人舉起手,不讓他們發笑,慢條斯理地說:“你是顧青的朋友啊……女朋友嗎?”

“算是吧。”我含混不清地說。

“是你追的他還是他追的你?”

我心一橫,一邊跺腳,一邊羞澀地低頭:“其實是人家一直暗戀他,聽說他在這裏,想和他見一麵啦。你好壞,非要人家說出來,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啦。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我被自己惡心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襯衣男的身體也輕輕顫抖了下。他猛地掐滅香煙,湊近我,說:“我們這裏的規矩很簡單,誰贏了就聽誰的。大嬸你想知道答案很簡單,贏了我就行。”

誰是大嬸啊,這個臭小子!我憤恨地用眼神譴責他,他緩緩地綻放出笑容來:“所以,和我比嗎?”

襯衣男說著,拍拍車子,我一下子愣住了:“可人家……人家不會開車啊。”

“那你回家拖地去吧。”

他聳肩,不再搭理我,其他人也大笑起來,而我的手控製不住在顫抖。

在薛林溪的幫助下,我現在可以在車裏待一段時間,但到底沒有克服恐懼心理,更別說自己開車了。我想到要把自己塞到那個密閉的空間裏就頭皮發麻,可是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我哪裏甘心就這樣放棄。我硬著頭皮說:“人家是女孩子,和你們比賽,你們不是欺負女人嗎,這樣說出去多不好聽。帥哥,你就告訴我嘛。”

我不管不顧地撒嬌,而他不說話,隻是擦著他的車子,目光深情得就好像在看情人一樣。

我頓時變了臉:“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你這樣拆散我和顧青會被天打雷劈的!”

他繼續沉默,甚至還對車子吹了個口哨。

“歐巴,歐巴--”

我時而低聲哀求,時而生氣怒罵,而他就好像唐僧入定一樣巋然不動。後來,他可能是不耐煩了,鑽進了車子,馬達聲開始轟鳴。我生怕他就這樣走了,心一橫,叉腰站在了他的車前:“你想走的話除非從我的屍體上開過去。”

“哦。”

他繼續發動車子,一點都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我急了:“你真開啊,要出人命的!”

“是你自己要找死的,大家都能作證。”他笑嘻嘻地說。

“你……你……”

我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後終於憋出來一句:“你就會欺負女人!如果我男朋友來了,肯定讓你輸得滿地找牙。”

他終於正眼看我了。他上下打量我,輕佻地說:“好啊,你找他來。如果我輸了,自然把你想要的信息給你;如果你輸了……就脫光衣服滿山跑,怎麼樣?”

“好啊。”我聽見自己說。

2

我從來沒有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慶幸張亦池是我的男朋友。

大家隻知道他帥氣多金,名利雙收,隻有我知道,他是一個立誌做賽車手的大奇葩。他的家裏收藏著八輛賽車,他每天都會像撫摸情人的臉蛋那樣撫摸車身,更經常去其他城市秘密練習。我堅信他來比賽的話,這小子肯定會輸得跪地求饒,唯一的問題就是身為女朋友的我,卻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裏。

張亦池,你在哪裏,我現在需要你!

他離開後,我第一次鼓足勇氣撥打了他的手機,暗暗祈禱他已經秘密回國,但他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那冰冷的提示音,似乎在告訴我,張亦池和我之間到底有多少距離。

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算是男女朋友,他怎麼可以這樣!說有事就失蹤那麼久,在此期間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更沒有擁抱和親吻……我們,真的是戀人嗎?我們到底有沒有在一起?

這時,四周嘲笑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在笑話我的信口開河。在這瞬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薛林溪--雖然這家夥一向是清冷的性子,但是他在的話,肯定能把這件事圓滿解決吧!因為他是那麼冷靜,那麼強大,簡直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不,他怎麼會在……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童話,又怎麼會有“如果”。

握著手機的手就這樣無力地垂了下來,但我的眼前浮現了顧吩期盼的眼神。我不想讓他失望,更不想讓他帶著遺憾離開。

“我和你比。”我終於說。

襯衣男一抬手,那個叫小三的笑嗬嗬把車鑰匙給我,我咬牙接過,隻覺得這鑰匙重若千斤。其實,我是會開車的,隻是目睹了那場車禍後就再也沒開過。我腳步沉重地走到車邊,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進了車裏,顫抖著手,嚐試了好多次才綁好安全帶。他們的嬉笑聲就算隔著玻璃我也能清楚聽到,我閉著眼睛,牙齒咬到嘴裏一片鹹腥,但我不會放棄。

為了顧吩,也為了曾經的我……

我不能放棄!

“準備好了嗎?”窗外有人問。

我僵硬地點頭。

“聽號令就出發,繞湖一周回到起點就行。聽我的號令!三、二……”

馬達聲在轟鳴,這聲音在我耳朵裏好像來自地獄的邀請。就算閉上眼,也還是能看到那不斷蔓延的血紅色,更別提那讓人無法忘懷的哀號了。他們都在叫,殘肢就在我的麵前,血色要把我填滿……

“一!”

最後一聲號令終於喊出,旁邊的車子飛快駛了出去,我一踩油門,然後飛快踩了刹車。我大汗淋漓,根本控製不住從心底蔓延出的恐懼,是那麼恨自己到現在還是這麼膽小懦弱!我的手狠狠敲擊方向盤,眼淚不受控製地滴滴滾落下來,而我絕望到了極點。

顧盼盼……過了這麼久,你還是一個膽小鬼嗎?你為什麼這麼沒用!

你為什麼,明明那麼努力了,還是忘不掉……

“喂,你還好吧!出來啊!”

襯衫男好像在外麵敲玻璃,可我怎麼也不願意抬起頭來,讓他們看到我的狼狽。過去的記憶不受控製地撲麵而來,我覺得好像被人按在水底一樣,大口大口喘氣,但怎麼也逃不出那令人窒息的束縛。在一片吵鬧聲中,我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人叫我的名字:“顧盼盼,出來。”

是誰?

我茫然抬起頭,視線在一片朦朧中聚焦,終於看清楚了那個身影。車門被打開,涼風猛然灌了進來,而他用力拉著我的手腕,把我拖了出去。我的身體在不住顫抖,他把我塞進他懷裏。冰冷的肌膚在觸及他的西服時顫抖得更厲害了,我緊緊抱著他,好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他的手輕輕觸摸我的發絲,輕聲說:“不要怕,我在。”

我沒有回答,隻是越發用力地抱著他,指甲都插進了他的後背。他身上的溫度讓我逐漸平複了下來,我慢慢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但我任性地不想離開這樣的溫暖。

在今晚,至少在此刻……就讓我任性一回吧,好不好?

“你怎麼樣?”薛林溪問我。

我看著他,總覺得他的出現好像是一場美麗的夢境。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我麵前,但是他身體的溫度是那樣真實,簡直灼熱到燙手。我輕輕咬住嘴唇,顫抖著聲音說:“沒事。”

“我們走。”

他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其他人也並沒有阻止的意思。就在這時,襯衣男笑了:“薛林溪,你怎麼來了?她是你的女人?”

“你們認識?”我緩緩抬起頭,詫異地問薛林溪。

“一起玩過車。”他淡淡地說。

“可是沒一起比過。我知道你從不比賽,今天我們賽一場怎麼樣?”襯衫男挑釁地問。

薛林溪看著我,就問了一句話:“你想贏他?”

“想。”我充滿仇恨地輕聲說。

“好。”

薛林溪點頭,朝著襯衫男走去,而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的臉上帶著慣有的溫文爾雅的笑容,但我總覺得現在的他和以前很不一樣。他走到襯衫男麵前,問:“怎麼比?”

“老規矩。不過,誰輸了就脫光衣服圍著山走一圈,怎麼樣?”

我沒想到他還會提這樣的要求,急忙拉住薛林溪的衣袖,說:“走吧,別理他。”

我緊緊抓住他,腦中不受控製地浮現過去的種種。我是那麼害怕他去了以後,可能和那些人一樣出事,我就不能看到他微笑的容顏,聽不到他溫和的聲音,更感受不到他溫暖的懷抱了。

我不要這樣。我不要他離開我。

因為,我喜歡他。

意識到這一點,我突然渾身冰涼。我悲哀地發現,就算他總是對我不假辭色,總是讓我難過傷懷,但他到底還是牽動著我的心。我哀求地抓住他的臂彎,茫然且不知所措,他反握我的手,說:“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