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把酒遞給了我,我猛地把它灌下,辛辣的感覺讓我流下了眼淚。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大家不開心都會喝酒,因為我可以笑著和所有人說:“這酒太辣了。”
是啊,我是因為酒辣才哭的,才不是因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倒黴的女人呢。
好想、好想報複社會啊!
我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拿出鑰匙拚命開門,但怎麼也開不了--難道爸爸媽媽趁我不在的時候給家裏換鎖了?他們不要我了嗎,爸爸媽媽!
“媽,你開門啊,姐!爸,我沒帶鑰匙啊,姐你開門啊!”
我拚命地敲門,發泄著心中的怒氣。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終於開了,我見開門的是個男人急忙撲了上去,樂嗬嗬地說:“還是你對我好。”
男人的身體似乎有點僵硬,聲音是那樣低沉:“顧盼盼?”
我也抬起頭看著他:“爸?”
然後,我被惡狠狠地推到了一邊,酒也醒了大半!視線逐漸清晰起來,我看著薛林溪,結結巴巴地說:“薛……薛總……”
“不是爸爸嗎?”他冷笑。
我轉頭就走,而他叫住了我:“你去哪裏?”
“找麵牆撞死。”我左搖右晃地說。
薛林溪看了我半天,終於問:“喝了多少酒?”
“一口都沒喝,不信你聞。”
可能是酒壯人膽,我居然有膽子踮起腳,抓住薛林溪的肩膀,抬起頭用力對他“哈”了一口氣。我看到薛林溪的臉慢慢變紅,應該是被我氣瘋了吧。看到他不高興,我就特別高興,所以我圍著他的門打轉,還跳起了《小蘋果》的廣場舞。樓下有人在大叫“誰那麼晚了發瘋啊”,我想驕傲又自豪地說出我的名字,突然覺得天旋地轉。我的腦袋朝下,頭暈得想吐,急忙去抓薛林溪,然後勾到了他的脖子。我此時才反應過來,這家夥居然把我扛在了肩膀上!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公主抱!我知道自己不是公主,所以連他也欺負我嗎!
“薛林溪,放我下來!”我大喊。
“安靜。”他猛地關上了門,也把看熱鬧的鄰居關在了門外。
進了薛林溪的家,我覺得很生氣,我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我又不是他的員工了,他憑什麼扛著我啊,憑什麼不公主抱啊!我用力推他,聽到他無奈的聲音:“顧盼盼,你喝醉了。”
“你才喝醉了呢,我很清醒!你不信我唱歌給你聽啊!”
我又要歌唱,他捂住了額頭:“我送你回家。你說你好歹是一個女人,就不能稍微注意點嗎,你……”
他說著就要去拿外套,而我突然不想聽到他的說教,所以我非常機智地用嘴巴封住了他的嘴唇。他嘴唇的味道很清淡,有點薄荷草的味道,而我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他長長的睫毛就這樣掃過了我的臉頰,我看著他漆黑的瞳孔,不知道為什麼開始緊張了起來。我扭頭就走,而他輕易把我製服,他說:“怎麼,惹了我就想跑?”
酒精讓我的大腦處於死機的狀態,所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靠近我。他低下頭,入侵我的口腔,我第一次感覺到一貫高冷的薛林溪帶著一種危險的感覺。我呆呆地站著,忘記了呼吸,直到他的嘴唇離開我才清醒過來。我清楚地聽到他說:“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招惹我,顧盼盼。不過,現在已經晚了。”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腦子根本不夠用,而他突然笑了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家。”
後麵發生的事情我都不太記得了,醒來的時候看到了顧淩難看的臉色。我嚇了一跳,還沒說什麼,顧淩搶先開口:“顧盼盼,你行啊,半夜三更喝得醉醺醺的,還帶個男人回家!”
“什麼男人啊。”我不耐煩地說。
“那個薛林溪,或者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複製人。”顧淩麵無表情地說。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一顫,昨天的記憶就好像潮水一樣湧入了我的腦袋。不知道為什麼,和他接吻這件事的打擊簡直大過了我和張亦池分手這件事,我滿腦子都是亂糟糟的。我想說些什麼,但到底還是悶悶地說:“我先去洗澡。”
我拿著睡衣到了浴室,站在花灑下,覺得眼睛酸澀,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沒有一滴眼淚掉下。到底是我已經堅強到刀槍不入,還是我根本就從來沒在乎過張亦池?要是薛林溪對我說這樣的話,我會怎麼樣?他吻我,到底是乘人之危的報複,還是……
在嫋嫋的白霧中,我不再胡思亂想下去,而是認真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和以前比,我瘦了許多,也更加美麗。我試圖對著鏡子微笑,那笑容太淡,所以我用力扯住麵頰,果然頓時笑靨如花。我想,和張亦池的分手確實讓我有些難過,但我不會傷心,更不會抑鬱。因為,我是堅強的、不會被打倒的顧盼盼。
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嗎?
3
從浴室出來,我突然想起今天是顧吩放棄治療搬回家住的日子,狠狠拍了一下腦袋。我匆忙換上衣服,衝了出去,趕到醫院的時候正好還來得及。
顧吩看到我很高興,一直握著我的手不肯鬆開,還問薛林溪為什麼沒來。我隨便編了個借口,而顧吩語重心長地說:“小丫頭,薛林溪那小夥子不錯,你可要小心點,千萬別讓其他女人得手。你們婚禮定在什麼時間,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等到……”
“爸,你別胡說。”顧青忙說。
“嗬嗬,不胡說,不胡說。丫頭,你會邀請我參加婚禮嗎?”顧吩好脾氣地笑著。
我一想起顧吩的病已經沒有必要治療,隻能安享最後的時光就難過,而唯一慶幸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兒子終於原諒了他,讓他的晚年沒那麼孤寂。我抑製住眼中的酸意,笑著說:“大叔,我結婚一定會邀請你。”
“那說定了。”
“說定了。拉勾。”
我說著,伸出了左手,顧吩也笑嗬嗬伸出手來,和我拉勾。顧青在收拾東西,而我就陪顧吩聊天,就在這時突然有醫生從我身邊經過。我覺得他有些眼熟,就一直盯著他,後來他也停下了腳步,終於認出我來:“顧盼盼?”
“啊,你是……”
“我是李建。我們在酒吧見過,那天好像是你的生日。”
我想起來了,他是我失敗的豔遇對象!我偷偷瞥了顧吩一眼,尷尬地問:“你在這兒工作?”
“嗯,我說過我是醫生,但你可能不記得了。”
“不,我記得,當然記得。”我低頭說,做賊心虛地不敢看他。
“薛林溪沒來嗎?”
“他沒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他,李建的笑容很奇怪:“嗬嗬,他當然不敢來。他肯定不想見到我,我也很理解他的心情。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從神壇墜落的痛苦啊。”
“什麼?”我詫異地問。
“那時候,他可是醫院裏的明星,還是科室下一任主任的人選,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可是,他驕傲自負,做了個失敗的手術,醫生也做不成了。唉,有誰想得到以前風光無限的人,居然有這樣的下場,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李建說著,笑得幸災樂禍,而我不想聽到任何人侮辱薛林溪,便冷冷地說:“薛總現在是公司的副總,有身份有地位,我不覺得他現在有什麼不好。”
“可他現在是一個連包紮都不敢的失敗者。”李建反駁我。
“可他至少不會妒忌誰,也不會背地裏說以前同事的壞話。隻有對自己沒信心的人才會妒忌別人--就比如你。”
“神經病。”他頓時變了臉色,惡狠狠地說。
“李醫生,你辱罵病人,我要投訴。”顧吩突然開口,“忘記告訴你了,你們的趙院長是我的老同學。還是要我找一些媒體記者來曝光一下醫院的惡劣風氣?”
“顧老先生……”李建的神情非常難看。
顧吩強勢地問:“道歉,還是投訴?”
“對不起。”
他思索幾秒鍾後飛快說著,然後匆匆離開,雖然收到了他的道歉,我還是氣鼓鼓的。他走後,顧吩一掃方才的嚴厲,笑嘻嘻地問:“丫頭,你生氣了?”
“沒。”我還是鼓著臉說。
“剛才那渾蛋說你男人壞話的時候你臉色都變了,和個小母雞似的。”
我煩躁地反駁他:“沒有啦,你看錯了。別人怎麼說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啊,我們又不熟。”
“唉,珍惜眼前人啊丫頭。到了我這年紀,就算想珍惜,也沒機會了……”
顧吩說著,苦澀一笑,我看著他瘦削而又蒼老的手背,想起他隨時可能離開人間,心裏是那麼難過。推著顧吩出院時,我不自覺地尋找上次那個長發女孩的蹤跡,但並沒有在她的病房裏看到她。我隨口問:“那長發姑娘出院了?”
“不,三天前跳樓死了,據說她有什麼抑鬱症。”顧青說。
我頓時渾身冰冷。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中,我很久沒說話。我從沒有那麼深切地懷疑,自己到底是真的有抑鬱症,還是這隻是我逃避的一個借口。而我更清楚地知道,我活著,健康地活著,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事情。
所以,我要做一些勇敢的事情,就比如參加那場同學聚會。
我想著,翻箱倒櫃地找衣服,突然看到了那條紅裙。我輕輕撫摸著它柔軟的質地,想到最後一次穿它的情形,隻覺得一切就好像夢一樣。就在我對著鏡子比畫的時候,顧淩突然進來:“準備校慶穿嗎?這裙子很漂亮。”
我疑惑地看著她:“你覺得這顏色能穿出門?”
“當然可以了,紅色很適合你。”
“可是太搶眼了。”
“不信算了。”
顧淩白了我一眼,不再說話,我決定去聽取父母的意見。我穿著裙子在他們麵前展現了一圈,媽媽說這衣服太露了,爸爸卻說這裙子實在太好看,把我襯托得貌美如花。他笑嗬嗬地說:“盼盼打算穿這裙子去哪裏呢?”
“同學聚會。”我遲疑地說。
“同學會啊,那一定要穿這個。我有條紅寶石項鏈和這個很配。”
一聽說是同學會,媽媽立馬來了興趣,把我覬覦已久的項鏈拿了出來,惹得顧淩瞪了我一眼。戴上項鏈,我眼前一亮,發現自己潔白的皮膚在紅寶石的襯托下越發有光澤,而媽媽一拍手說:“果然很漂亮!穿這身去同學會,一定能勾個女婿回來!”
我都懶得解釋,無力歎氣,而媽媽自顧自說:“同學會不就是炫炫富、偷偷情的嗎,好像誰不知道似的。盼盼啊,雖然那個什麼明星有權有勢的,不過我更喜歡小薛,你們才是一路人。”
“媽!”我頓時尷尬了起來。
“我是過來人,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是最適合的,小薛他是真的喜歡你,不然你覺得誰能忍受你這樣奇怪的性子?”
“不要說這個了。”爸爸打斷媽媽的話,溫柔地看著我,“盼盼,去吧,你是最美的。”
我點頭,對著鏡子莞爾一笑,發現當初那個蒼白怯懦的孩子好像已經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神采飛揚的自信女人。我想,我要感謝這一場鬧劇,因為它讓我成熟,讓我堅強。我堅強到可以看著顧淩,徹底揭穿她:“姐,大家都會帶男朋友去,你不打算帶著王亞倫去嗎?”
顧淩頓時凶狠地瞪著我!可是,媽媽已經反應了過來,疑惑地看著我:“淩淩當然會帶著男朋友去,淩淩,對吧。”
“哈。”顧淩說。
“你和小王不是有什麼問題吧。”
媽媽捂住胸口,一副你敢說個“是”我就心髒病發作給你看的樣子,而顧淩終於咬牙說:“沒。”
“那就好。”媽媽心滿意足。
顧淩一把摟住了我,用力掐我的胳膊,輕聲說:“媽,我現在有點事,先回房間了。”
沒等媽媽說“好”,她就把我拖進房間,惡狠狠地看著我:“顧盼盼,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已經和王亞倫分手了,你別把我們扯在一起好不好!”
我沒有發火,而是難得捺著性子道:“姐,你的年紀也老大不小的了,那個王亞倫真的是好人,你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
顧淩的神色突然變得很奇怪:“好人……是啊,你一直很欣賞他。”
我再接再厲地說:“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分手,但是他每天都在樓下等你,看得我也超感動。姐,你們到底怎麼了?”
顧淩一直看著我,好像我的身上突然長出了羽毛一樣。她終於開口:“你不是……”
“不是什麼?”
我滿腹疑惑,而顧淩不再開口。
就在我想繼續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韓子衿讓我回公司一趟。我本來想拒絕,但是她說:“有個叫顧吩的先生指定要見你。”
顧吩?他去公司做什麼?
“薛林……薛總今天在辦公室嗎?”我問。
“他不在啊,怎麼了?”
“沒什麼。”我含混地說。
我想了想,還是答應去公司,也沒來得及和顧淩再聊下去。到了公司門口,我深吸一口氣才走進去,一直在心裏默默祈禱不要見到薛林溪。韓子衿沒和我多說,徑直帶我去了會議室,我進去才發現薛林溪和上次那個長發女人居然都在,頓時渾身冰涼。我看著長發女人熟悉的紅色高跟鞋,忍不住瞪了韓子衿一眼:“你不是說薛林溪今天不在辦公室嗎?”
她無辜地說:“薛總是不在辦公室啊,他一直在會議室。”
“那個女人是誰?”我鼓足勇氣問。
“她名片上的名字是丁子君,好像是什麼藝術館的館長。別管她了,你快進去吧。”
韓子衿狠狠推我,我隻好進了會議室,僵硬地找了個位子坐下。我極力讓自己顯得落落大方,這時顧吩關心地問:“丫頭,你不舒服嗎?”
我急忙說:“沒有……您怎麼來了?”
“我兒子要訂婚,想辦個有意思的訂婚儀式,一下子就想到你們了,聽說你在休假?”
“啊……”
我頓時下意識地看著薛林溪,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把我的“辭職”說成“休假”,但他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任何情緒。我拚命對他使眼色,希望他給我點提示,而他終於有了動作--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就算他的動作再優雅動人,也無法阻止我惡狠狠地給他臉色看,顧吩卻看不出我們之間的暗流湧動,隻是笑著說:“丫頭,我信你,我兒子的訂婚宴除了給你外,給別人我都不放心。幫我這個忙,好嗎,丫頭?”
看著他信任的目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這時,薛林溪突然開口:“當然,顧盼盼可是策劃部的主管,她會親自負責把訂婚宴辦到最好。”
主管?這家夥在說什麼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薛林溪,而他居然不再看我,轉頭和顧吩相談甚歡。顧吩最後滿意離去,薛林溪看著我淡淡開口:“我早說過,考慮給你升職的事情,隻要你回來就下正式任命。”
“可是……”
“你覺得自己沒實力嗎,顧盼盼?還是說你不敢麵對挑戰?”丁子君問,嗓音溫柔卻堅韌。
“當然不是。”在情敵麵前,我下意識地回道。然後,我覺得自己很傻--我為什麼要回答她啊,她又不是我的上司!就算她準備來垂簾聽政,我也不會上朝好嗎!
“那就回來,讓我們看看你的實力。你的頭腦和努力我們一直看在眼裏,而且你策劃的派對真的非常有趣。我認為,你有實力擔任這個職位,我們一直等著你歸來,顧盼盼。”
丁子君笑著說,眼睛彎起,笑容溫婉,而我突然發現她的眼角居然有淡淡的紋路。我呆呆地看著她,忍不住問了一個讓我悔恨終生的問題:“薛林溪把公司送給你了?”
丁子君的笑容維持不住了,瞪大眼睛看著薛林溪,而薛林溪一直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我站起身,語重心長地說:“雖然多管閑事不好,但你們也要顧及下這是公眾場合。不過你們這樣搞個夫妻公司,也挺好的,我祝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