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的時候,大家終於見到了"彈官堂"的老板。
對於這樣一家旅館,為什麼要叫"彈官堂"這樣莫名其妙的名字,老板哈哈大笑,指著坐滿一室的這些人搖頭道:"這旅館的名字,你們這些年輕人恐怕要再過幾十年才能真正明白它的含義。"秦歌年紀已經不小,黃濤與張鬆比他還要大些,但這老板說他們是年輕人,他們誰都沒有脾氣。這位旅館的老板雖然不一定很老,但至少要比場中所有人都大得多。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了一半,臉上的皮膚卻還很光滑。他說話的聲音很洪亮,一雙眼睛盯著你看時,你能從裏麵發現與他年齡極不相襯的銳氣來。這位老板如果能再瘦上那麼幾十斤的話,他一定是個很有風度的人,但偏偏他是個大胖子,特別是那肚子,好像隨時都能掉下來砸到腳麵上。這下你們知道他臉上的皮膚為什麼光滑了吧,是他胖得臉上的肉把皮膚都繃得緊了。
這麼老的胖子並不多見,但他老得不讓人討厭,胖得還挺可愛。
"既然你們住在我的地盤上,那就得聽我的。這倆天你們肯定累壞了,在我這兒什麼都別想,什麼都別做,該吃吃,該喝喝,把你們個個養得生龍活虎的,我老頭子瞅著也開心。"這話說得親切,好像家裏大人跟子女們在嘮家常。
這樣,大家便認定了這不是個古怪的老頭,相反,還很風趣,還很有親和力。這位老板介紹自己姓董,名字跟現在的香港特首隻差一個字,叫董誌華,他讓大家叫他董老頭就行:"這樣叫,我聽著親切。"董老頭不僅風趣,還很開朗,跟這群比他年輕許多的年輕人一起說話,於他好像是件挺開心的事。他說自己是一年前到這裏的,他對生活已經無牽無掛,所以呆在哪裏都覺得無所謂。到這裏後,大家見他年事已高,便讓他經營這家小旅館。小旅館裏平時沒什麼客人,他便樂得四處遊蕩,與這鎮上另一些老年人,釣魚打牌取樂,日子倒也過得有滋有味。
"聽說到了這裏的人便再也出不去了。"秦歌試探著問。
董老頭怔一下,臉上的笑容像水中的漣漪慢慢消散。他咳嗽了幾聲,然後搖頭歎道:"我年紀這麼大,又胖得像頭豬,在哪兒還不都是一樣。這裏山清水秀空氣又好,你就是想讓我走,我也不會走了。"秦歌還想再問什麼,老頭訕訕地笑笑,站起來拍拍腦門,說中午跟西街的幾個老頭喝了二兩小酒,現在頭暈要回去睡了。
董老頭的房間就在旅館的最後麵,他晃著企鵝樣的身子,晃晃悠悠地離開了。
秦歌皺著眉想說話,黃濤衝他使個眼色,他便帶著大家去了黃濤昨晚睡的房間。這間房最大,有三個床位,十四個人進來分別坐下,也不顯得擁擠。
"你們現在誰相信自己是個死人?"秦歌沉著臉問。
這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但偏偏那麼多人都麵麵相覷,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半天過後,黃濤才搖頭苦笑道:"這簡直太滑稽了,還沒有嚐過死亡的滋味,我們就成了死人。真不知道是我們出了問題還是那高橋在搞惡作劇。""如果這是個惡作劇的話,那麼,這惡作劇的代價實在太大了些。"說話的是雷鳴。他照例一個人站在窗邊,和誰都保持著足夠遠的距離。顯然他腦子裏一直在思謀這個問題,所以秦歌又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殺氣。
也許找到這殺氣所針對的人,就能揭開雷鳴心中的秘密。
"這是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我們都還活著,這裏的每個人也都不是死人,但是,創造這個小鎮的人卻想給大家一種心理暗示,這是個隻有死人才能來的小鎮。他這樣做到底因為什麼呢?"秦歌說。
"也許他想讓我們真的都成為死人。"坐在蘇河邊上的童昊忽然插一句。
"這好像也不成立,讓人變成死人的方式有很多,何必勞師動眾興建這樣一個小鎮?我看,這小鎮一定隱藏著些我們不知道的秘密,找出這些秘密,我們才有機會重新回到外麵的世界。"秦歌說。
"小鎮的秘密會是什麼?"黃濤苦笑道,"以前看過一本小說,一些人進入一個山莊,看到桌上有一盤泥偶做成的莊院,莊院裏還有些人在釣魚讀書。一覺醒來,他便真的置身在這玩偶山莊中了。""我們現在進入的不是玩偶山莊,而是死亡城鎮。"雷鳴低聲道。
"也許道理都是相同的,玩偶山莊與死亡城鎮都不是真的,它隻是一種強加到我們意識中的一種概念。"黃濤搖頭不解地道,"現在我隻是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其他來到這裏的人都不明白?難道他們真的幼稚到以為自己是個死人?""也許這裏的人願意做死人。"說話的人是童昊,他憂鬱的眼神還落在蘇河身上,"這世上一定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在生活裏遇到了不幸,活著對於他們已經沒有了意義,這樣的話,活在外麵的世界,還不如呆在這個死亡城鎮。""也許你說的死人還包括那些罪不可赦的人!"窗邊的雷鳴重重地道。
這一刻,秦歌忽然有了種感覺,似乎他已經辨別出雷鳴的殺氣的方向了--童昊。大家原本素不相識,莫非素不相識的人之間,也會有什麼仇恨?
"好了,我們在這裏也討論不出什麼結果,所以索性真的像董老頭說的那樣,該吃吃,該喝喝,養足精神。就算這小鎮再詭異,但我們可以確定一點,就是小鎮主人起碼目前不想傷害我們,所以,我們可以到小鎮上四處看看,多跟鎮上的人接觸,了解的情況越多,對我們越有利。""難道那什麼見鬼的祭神大典過後,我們真要在這裏找份工作?"蘇河說。
秦歌與黃濤對視一眼,心裏真的有一些濃濃的隱憂,小鎮主人既然煞費苦心經營這一切,要想離開這裏必定非常艱難。如果大家真要呆在這裏,為了安全起見,必定要遵守小鎮既定的一些規則和秩序。蘇河的話說不定到時真的會變成現實。好在高橋臨走時說了,他們剛到阿絲鎮,在祭神大典前,還算是小鎮的客人,所以,不需要工作,他們在這裏的日常開銷,全部由政務中心承擔。
高橋臨走的時候還特別交代,小鎮被兩條十字交叉的街道分成了四個區域,其中三個區他們可以自由出入,但是東南角被高牆圍起的那個院落,卻是小鎮的禁區。
"我也不知道擅闖那裏會有的結果,但我卻清楚地知道那結果是我們每個人都不願意看到的。"高橋說。
"那個院落裏肯定隱藏著秘密,但我們現在卻不能去冒這個險。"秦歌沉吟一下道,"既然我們的安全不成問題,下午大家可以自由活動,盡量多地去了解這個小鎮,晚上回來我們碰頭,交換一下這一天得到的信息。但是,我們決不能去東南角的那個院落,秘密有時跟危險是同一個意思。""祭神大典。"一直沒有吭聲的張鬆忽然嘴裏念叨著這個詞,繼而麵無表情地道,"這樣的儀式現在大多隻發生在一些邊遠地區的少數民族部落裏,這個小鎮完全是按照現代城市的格式來創建的,難道它也需要神靈的庇佑?"張鬆是民俗文化的專家,連他都百思不解的問題,別人當然更不會有答案。好在據高橋說,祭神大典三天後就要舉行,這對於阿絲鎮是件至關重要的事情,所以,到那一天,不僅鎮上的所有人都要參加,小鎮的創造者很可能也會現身。秦歌等人當然不相信什麼阿絲大神會在那一天重返人間,但把那當成趕廟會看大戲,也是件挺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