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藍色的簡單馬車,一個穿著粗衣的馬夫,兩個畏畏縮縮大氣都不敢喘的小婢,而繡心,已脫下錦衣華裳,換上一襲青衣道袍,長發綰起,妝容盡褪。曾經叱吒一時的攝政王妃,就這樣輕車簡從地上路離去。她覺得,自己似乎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輕鬆過。心中的大石落下了,唯一的牽掛沒有了,若真要說她擔心的,大概隻有眼前這個傻孩子了……雲羅拉著她的手,看得出是在強忍著眼淚,但是忍耐再三,終是控製不住地撲通跪地,失聲痛哭道:“姐姐,我對不起你!”她哭得不能自抑,渾身都在顫抖,頭深深低下,隻有一雙手始終緊緊拉著繡心的手。繡心看著她這樣難受,眼眶也紅了,蹲下身,用力托住雲羅,哽咽道:“傻孩子,你別這樣,這不是讓我走都走得不安心嗎?咱們不是說好了,都不許哭,啊……”“不,不……”雲羅哭著搖頭道,“我欠您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您這輩子被我害苦了,被我害苦了呀!”“胡說--”繡心故意繃起臉,輕歎了一聲,柔柔道,“若不是你,我還哪裏有一輩子?早就成了王爺的刀下亡魂了……”她望向遠處有些失神,驀地想起自己之前問顧明淵的話--你這輩子,有對哪個女人動過情嗎?他有嗎?沒有嗎?繡心自失般地笑了,收回視線,慈愛地為雲羅順了順亂了的鬢發,安慰道:“別哭,別哭。雲羅,或許你真的比我有福氣,你會比我好。”“不!我不想比您好,我寧可代你受苦,代你去挨……”雲羅流著淚道。繡心卻笑出了聲,說道:“受苦?何為受苦?何為享福?你以為,在這王府中便是福,離開這裏便是苦嗎?”她頓了頓,突然不想再說,轉而長吐了口氣道:“好了,你不要擔心,其實這麼多年我什麼福沒有享過,什麼罪沒有受過?錦衣玉食的生活於我而言早就是負累了,要是可以的話,我早就想到一個山清水秀、安安生生的地方待著,靜靜地思念逝者……”語到最後,她的眼神間倒真的閃過了一點淡淡的笑容和幸福。
她輕輕豎起一手,對雲羅微微施禮,然後,便在小婢的攙扶下,穩穩上了馬車。坐進去的時候,她沒有回頭對這偌大的王府看一眼。馬車啟動了,雲羅忍不住追著它跑了起來,微風吹過,窗簾被吹起,露出的竟是繡心靠在車後,微微閉著眼,帶笑的安詳容顏。雲羅呆住,那一刻竟忘了奔跑,怔愣在了原地。在繡心身邊多年,她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見到繡心這樣毫無包袱,單純喜悅,輕輕鬆鬆的樣子。直到馬車走遠,雲羅依然站在遠處不願離開,旁邊卻過來一個麵目平凡的奴才,下跪向她請安,並雙手呈上一個荷包,說:“郡主,這是王妃讓奴才交給您的。”雲羅仍舊出神地望著遠方,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低下頭,接過了下人遞上的繡包。拿到手裏,她沒有急於打開,而是輕輕撫摸著荷包上的繡紋,上麵繡著兩條魚,在無邊的水裏徜徉,活靈活現的線條,讓她不由得回憶起那個引出所有事的龍紋荷包……她眼底閃過一抹痛楚,狠狠地合上眸子,緩了緩精神,才再睜開,打開荷包,裏麵竟是一張字條,上書著極熟悉的幾個字--隨遇而安。這正是當初她以郡主身份初進王府的時候,繡心曾贈給她的,這麼多事過去,她給她的竟然還是這幾個字。雲羅扯扯嘴角,似笑,卻是慘淡。她明白,繡心是希望她能放下所有一切,好好和顧明淵生活,過著所謂的太平日子。但是顧明淵一手設下這個局,此仇此怨,早已不共戴天。雲羅的眼神一點一點冷下來,目光望著空氣中虛無的一點,手漸漸攥緊,將字條揉爛在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