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我被問傻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門外卻傳來敲門聲,那叫春蘿的婢女揚聲道:“老爺,方小侯爺求見!”
我驚慌地掃了外麵一眼,裴錚回道:“跟他說明日!”
晚了……
我聽到表舅在外麵吼吼:“明日就變成下輩子了!”那聲音裏伴隨著春蘿的驚呼“侯爺不可亂闖!”
我抓緊了被子看向裴錚,用眼神問他躲哪裏,他眉頭一皺,沒等我反應過來,便伸手在我腰上一攬,我隻覺得身子騰空了一下,一陣暈眩之後,溫暖的氣息便將我裹住。裴錚他竟然將我——塞進被窩!
我還想掙紮,門就開了。
表舅,你真是掃把星啊!
“外甥女婿,這回你可得救救我啊!”表舅的聲音直接逼到了床前,我僵住了,一動不動。
這時候被發現,會死得更難看……
裴錚的聲音壓抑著淡淡不悅:“何事不能明天說?”
“我家夫人上帝都了!聽說明日就到了!”表舅聲音裏滿是沮喪,“估計也是聽了那啥謠言,我這可都是冤枉的啊!”
“也不算冤枉了……”裴錚悠悠道。
“誒,你也別這麼記恨,我好歹在豆豆麵前幫你說了不少好話!”表舅哼了一聲,“豆豆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宮裏的人都說沒看到。外甥女婿,我隻能來求助你了!”
我還沒跟他成親呢!外甥女婿叫得這麼親熱!
我趴在床內側,正麵對著裴錚的側腰,淡淡的藥香味傳來,我不是五爹,分辨不出是什麼藥材,但有些熟悉,想來不是什麼嚴重的病。除去這藥香,隱約還有……屬於裴錚的氣息?卻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氣息,讓我忍不住麵上發燙。
“我已經辭了官,怕是幫不了你什麼了。”裴錚說。
“這跟官不官的沒關係。你這人她還算信得過,你給我做個人證,到時候她來了,你說兩句公正的好話,她也不會太為難我的。”
給表舅說好話那還能叫公正?以後我要像舅母那樣,把裴錚管得死死的,像表舅這樣畏妻如虎……
“好,我答應你了。你出去吧,我很累。”
裴錚的聲音難掩疲倦,表舅得了赦令,歡天喜地地說了些奉承話,裴錚又下了一次逐客令,他這才離開。
門一關上,我就掀了被子鑽出來瞪他,怒道:“你想憋死我嗎?”
他微笑看著我說:“是你自己要躲的。”
“我……”我咬咬牙,泄氣了,囁嚅道:“表舅那人,若讓他知道了,想必也就沒有人不知道了。”
“嗯。”他表示同意地點了點頭,又問:“陛下,方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呢?”
“什麼問題?”我裝傻。
他笑而不語望著我,看得我耳根燙到脖子,然後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他半躺著,背靠在床上,我半跪在他身側,一隻手還撐在他胸口——我忙把手收回來,可這一下,又顯得太過刻意了。
他掃了我一眼,不知在床頭哪裏碰了一下,床邊跳出個暗匣,他取出虎符交到我手中說:“如此,兵權也交還了。”
我握著冰涼的虎符,驀地有些心慌。
這家夥,不會跟我來真的吧!我憤怒道:“裴錚,你在位期間軍政大權一把抓,現在說走就走,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他淡淡道:“那陛下覺得如何是好?”
“繼續當你的丞相。”
“原來。”他了然地點點頭,“陛下想讓草民繼續做牛做馬嗎?”
“這個叫做為國效力!”
“微臣的罪啊……罄竹難書……”他悠悠說道。
“那……”我咬著下唇,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說才能兩全其美。
微涼的手指撫上我的唇畔,輕輕一點,我顫了一下,抬眼看向他。
裴錚眉眼難得地溫軟,微笑著說:“別咬了,快要出血了。”
我鬆了口,習慣性地舔了舔下唇,卻見他眸色驀地深了三分,深呼吸道:“陛下,別隨意勾引男人。”
“什、什麼勾引!”我頓時炸毛,“你胡說什麼!”
他的指腹在我方才舌尖掃過的地方輕輕一按,說:“這就是勾引!”說罷左手落在我的腰上,收緊一拉,將我拉進他懷裏,溫涼的唇瓣壓下,貼著我的麵頰緩緩遊移,最後停在唇畔。薄唇微啟,聲音低沉暗啞:“陛下,草民人在病中,自製力不強,你可自重了。”
我心如擂鼓,兩耳嗡嗡直響,看著近在咫尺的幽深雙眸,呆呆道:“寡人不重。”
他也怔了一下,隨即失笑,在我唇瓣輕啄了一口:“真傻。”
我又道:“寡人不傻。”
“好……”他忽地翻了個身,將我攏入懷裏,輕輕壓在身下。“寡人不傻,豆豆傻。”
這男人的氣息給人一種鋪天蓋地的窒息感,我推了推他的胸膛,麵紅耳熱。“你做什麼?以下犯上嗎?”
“是又怎樣?”裴錚這時倒有精神了,左手支著下顎,眸中含著戲謔的笑意,“陛下,你敢進這個門,就該做好準備了。”
“什麼準備?”我愕然。
“這個時候,陛下應該在宮裏的,怎麼會出現在草民的床上呢?”他故作疑惑地眯了眯眼,“陛下不是說,婚前一個月不是說不能見麵嗎?”
“那、那是……”我惱羞成怒,“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輕笑一聲,右手撩起我耳邊的長發把玩著,“陛下,你是不是對草民一日不見便如隔三秋,於是不惜壞了規矩,借著夜色溜進草民府裏,甚至爬上床想逼草民就範?”
“你你你……”我掙紮著要爬起來,奈何被他用身子壓住了,動彈不得,他還懶懶說了句:“草民病中自製力弱,陛下別亂撩撥。若真發生了什麼事,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傳出去怕別人說陛下獸性大發逼、奸了草民,反正陛下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我深呼吸著,一字字說:“裴錚,你當真無恥……”
裴錚笑納:“陛下過獎。草民一向視聲名為身外之物,旁人說由旁人,陛下卻不同,陛下不是想當個明君嗎?”
“寡人當不成。”我放棄抵抗了,悶聲說。
他也停下了動作,斂起眼中的戲謔,柔聲問道:“怎麼了?”
我沉默不語,任他怎麼問,我都不再說話。
裴錚輕歎了口氣,右手撫著我的麵頰。“又鬧別扭了?”
對於這人,我真不知該怎麼做。抬起眼直直望著他幽深的眸子,我輕聲說:“我問你,漕銀虧空案,和你有沒有關係?”
他的動作一僵,眼神微動,目光落在我的眉心,然後緩緩說道:“陛下心裏有答案,又何必問我?”
“和你有關。”我心一沉,又問,“賀敬,是不是你殺的?”
“關於這個問題,請恕草民保持沉默。”
“為什麼沉默?”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真是你殺的?”
裴錚沒有正麵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緩緩迫近,呼吸拂過我的臉頰,“陛下會殺我嗎?”
我回視他,幾乎屏住了呼吸,“你別逼我殺你。”
他眼底滑過笑意,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難以自已地低聲悶笑:“原來,竟是我逼你?”
“是。”我惡狠狠地瞪著他,“一直是你在逼我!所有人都在逼我!”
“豆豆……”他愕然望著我。
“從我八歲,不,六歲開始,你們就在逼我!”我深呼吸著,顫著聲音說,“他們自以為愛我,卻從不曾真正為我想過。母親欠了幾個爹爹,便用半生相還,讓我為她還!他們將我一人留在帝都,甚至連阿緒也帶走,我可曾說過什麼?我自知他們亦關心我疼我,為我做了許多,但這些他們可曾想過是否我真正想要?”
我抬手捂住眼睛,聲音已帶了哭腔。“我六歲為儲,十三歲登基,一年裏隻見母親幾次。父君疼我,二爹寵我,到最後還不是扔下我?國師說,為帝須無情,不能軟弱,不能示弱,可是崇德宮夜深人靜的時候,你以為我在想念誰?可他們卻不曾來看過我,哪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