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情蠱(2 / 3)

我靠在她肩窩處,輕輕點了點頭,微笑道:“他曾怨我對他深疑不信,在我這個位子上,本就不該全然相信任何人,但是如今對他,我願意例外。對天下人來說,我是陳國女皇劉相思,但對他來說,我隻當他的豆豆。”

“呸!你是我生的,什麼叫他的豆豆!”母親忿忿不平掐了一把我的臉頰。

我推開她輕哼道:“給你做牛做馬那麼多年,也算還夠了!”

“真是小沒良心的!”母親哀歎連連,眼底卻含著笑意。

蓮姑這時推了門進來,接著母親的話頭說:“那你就是個老沒良心的。”

母親大聲哀歎:“二哥啊,蓮兒也欺負我!”

我無奈起身,對蓮姑道:“母親就交給你了,我還是先回宮了。”

蓮姑點頭道:“對了,方才我過來的時候看到裴錚往寢宮方向去,他先前去了哪裏?”

這個我如何能知,隻有問他本人了。

離去前,我殷殷對母親說道:“今晚,一定要讓五爹解了情蠱!”

情蠱易解,隻要解了母蠱對子蠱的羈絆,子蠱自然無效。

他甚至不會知道,自己的情蠱已經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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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寢宮,便見裴錚脫了外衣,隻著著件白色中衣,斜靠在窗台邊上翻著之前裴笙送來的冊子。聽到我的腳步聲也不起身,隻是抬起鳳眸向我看來,唇畔噙著抹淡淡的笑意,道:“你來了。”

我在他對麵坐下,問道:“你先前去哪裏了?”

“我讓人把丞相府的東西搬了回來,方才過去清點了。”他淡淡說道。

我聽了,卻呼吸一滯,心生愧疚。

他垂眸看向名冊,我偷偷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弱弱道:“裴錚,你會不會怨我?”

他奇道:“怨你什麼?”

“你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軍政大權在手,權傾朝野,如今……”我瞥了一眼那名冊,清咳兩聲,尷尬道,“隻能管管這後宮……”

他哈哈大笑,忽地長臂一伸,將我攬入懷中,唇瓣掃過我的脖頸,親昵道:“原先是一人之下,如今這一人,也服於我身下,我還有什麼不滿意?”

我推開他的臉,猛地咳嗽起來,宮人們忍著笑退了出去,我才羞惱地轉頭瞪他:“你……你說話就說話,這麼抱著我做什麼!又讓他們看了笑話!”

“臉皮真薄。”他說著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笑道,“不過一句話,臉色便泛紅了。”

真讓人泄氣,為什麼總是對他無力……

我歎了口氣,轉過頭,直勾勾盯著他。

我原是不喜歡他這樣能說會道的人的,總覺得油嘴滑舌的人不可靠,偏生我又是耳根子軟的人,情話聽多了,難免會動了心。更何況,他又不是隻說不做……

我為自己突然的綺念感到羞愧,臉上越發火辣,他靠近了,貼著我的鼻尖低聲笑道:“想到什麼了,臉突然變得這麼紅,眼睛像要滴出水來了……”

我往後縮了縮,別過臉,細聲道:“今晚我要去陪母親,你……一個人睡。”

他微怔了一下,隨即道:“好。”卻也沒有問我原因。

我猶豫著,伸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頭說:“後宮不得幹政,鳳君不得為相,這是祖訓,我也沒有辦法。但我已廢了丞相一職,你將會是陳國最後一個丞相。”

“是嘛。”他好似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高興就好。”

我有些詫異於他的反應,抬眼看他,卻又沒察覺到什麼異常,隻能暗笑自己多心了。

我借口和母親同寢,其實不過是為了去找五爹,讓他給我解開母蠱。我也想知道,少了這層束縛,他對我,是否還會和以前一模一樣。

五爹捧著個小缽,對我說道:“豆豆,閉上眼睛。”

我聽他的話平躺在床上,伸出右手,閉上了眼睛,隻感覺到指尖一涼,一股寒意便順著手指滑了進來,仿佛有一隻小蟲鑽進了我的體內,在血脈中橫衝直撞,我微微皺起眉頭,又聽到父君說:“放鬆一些。”

“這蠱蟲對你的身體不會造成傷害,隻是現下會有點不適應而已。”五爹安慰地輕拍著我的手背。那冰涼的感覺在胸腹之間轉了幾圈,終於又順著來時的方向退了回去。

五爹欣然道:“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我鬆了口氣,睜開眼看向五爹:“這樣就好了嗎?”

“不然你以為能有多難?”五爹微微笑道,“情蠱之所以是閩越五蠱之一,隻是因為效用特殊,並非難解。認真算起來,也不過是種普通的蠱蟲,若非如此,阿緒又怎麼能輕易得到。情蠱的子蠱對人體傷害會較大,對母蠱卻是無任何害處,所幸解蠱並不需要取出子蠱,否則裴錚就要受一回罪了。”

我想起那一日見到裴錚時他病懨懨的模樣,想必是被子蠱折騰了一番。

五爹又道:“如今母蠱已死,子蠱便也會化入血液之中,不再有生命了。”頓了頓,五爹臉上現出了為難之色,“豆豆,你母親說你極信裴錚,我卻仍想勸你一句。如今裴錚已經是不同往日了,往日縱然他有所瞞你騙你,也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但如今解了蠱,雖然他自己並不知道,但行為之間,會漸漸以自己的欲、望為重,不一定會以你為先了。”

我微笑道:“五爹放心,我有分寸的。”

我本也不希望他為了我而完全失去自我。

宣室外忽地傳來喧嘩聲,五爹收著他的瓶瓶罐罐,我皺眉向外喊道:“外麵何人喧嘩!”

門推開來,宮人上前通報道:“陛下,是女官署和太醫院的人,說是抓到了小賊了。”

“哦?”效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了?

我低喝一聲:“讓他們進來!”

門外幾人推推搡搡進來,我皺眉道:“你們這成何體統……小路子!”

小路子眼眶通紅,正是被扭送進來的人。

太醫院院判跪下道:“陛下,臣等今日奉命查案,終於水落石出,盜藥賊正是路公公!”

我按了按額角,說道:“這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小路子,你說吧。”

小路子這家夥,平日裏別看這機靈乖巧忠心不二,私底下估計沒少收好處,根本犯不著去偷藥材倒賣。

那一邊,女官署和太醫院的人擺出了證據,這一邊,小路子沉默不語,竟像是默認了。

我神情凝重,沉聲道:“小路子,銀杏子、熊膽粉是珍貴藥材,朱果卻有劇毒,民間也少有人用,你盜去究竟為何?”

正要離開的五爹聽到這句話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小路子,喃喃重複了一遍:“銀杏子、熊膽粉、朱果……”

我轉頭看向五爹,問道:“有什麼不妥嗎?”

五爹恍惚了一下,抬頭看我,眉心微蹙,像是想到了什麼。

銀杏子和熊膽粉,雖說珍貴,也還不是稀世難求,朱果卻不一樣,劇毒,也是至寶,隻因為藥性太強,尋常人若壓不住這藥性,便會遭反噬成毒,若壓製住了,則是至聖補品,據說能增一甲子功力,肉白骨,活死人。

五爹沉吟片刻,道:“我突然想到有一種毒,需要這三味藥引做解。”

小路子身子一震,抬起頭看向五爹。

我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又問五爹道:“什麼毒?”

“七蟲七草膏。”五爹答道,“用七種不同的毒蟲毒草製成的毒藥,但因為搭配不同,隻有製毒者自己才知道毒藥和解藥的成分。熊膽粉、銀杏子和朱果做藥引,隻能暫時壓製毒性,根本無法解毒。”

五爹上前兩步,俯下身捏住小路子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說:“你沒有中毒,那是誰中了毒?”

我逼上前兩步,俯視小路子,柔聲道:“小路子,你既然為那人盜藥,想必那人是你重要之人,你對寡人忠心耿耿,寡人也不會虧待了你。你說出來中毒之人是誰,說不定五爹能為他解毒。”

小路子眼睛一亮,眼淚嘩嘩流了下來,以頭搶地抽泣道:“陛下,是蘇禦史中了毒,求陛下開恩,救救蘇禦史!”

我愣住了。“蘇昀?”

“蘇禦史不讓小路子告訴陛下,小路子瞞了陛下,小路子認罪,求陛下救救蘇禦史!”

我怔怔看著他,又看了看五爹,隱約地,抓住了什麼線索。

國師故去,如今的匾額已換,隻剩鐵畫銀鉤一個“蘇”字。

自有陳起,蘇家便紮根在這裏,至今將近百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總有一人姓蘇,輔政護國,未曾例外。

夜色下,蘇府後門輕輕響了三聲,後院裏響起犬吠聲。

門內響起兩聲清咳,老人沙啞的聲音問:“誰啊?”

“是我,路公公。”門外之人聲音微細。

腳步聲靠近,停在了門後,一聲沉重的歎息傳來。“路公公,你回去吧,大人說了,你的好意他心領了,他不會接受,那些東西就放在門外樹下的花壇裏,你自己取吧。”

“管家,我找蘇大人有要事商談,你快開門!”

“這……”老人猶豫了一下,“可是大人說了不見……”

“不是為藥材的事,是陛下的事,你跟大人這麼說,大人會見我的!”小路子的聲音透著焦慮,“管家你是看著大人長大的,大人最看重的是什麼你也清楚,他不會不見我的。”

老人無奈歎了口氣,終於開了門,抬頭一看卻怔住了,“路公公,你身後這位是……”

小路子說:“是宮裏的人,披著鬥篷是怕被人認出來,放心吧,信得過的,大人在哪裏?”

“在書房,你們隨我來吧。”看上去兩人交情甚篤,管家對小路子的話沒有起疑,緩緩轉過身,向書房方向走去。

國師剛去,府中一片死寂,偶爾聽到有人說話,也是壓低了聲音。

蘇昀書房的燈亮著,離間傳來爭吵的聲音,管家站住了腳步,神情頓時有些尷尬。

屋內一男子冷笑道:“蘇昀,我們蘇家雖如今尊你當家,但你這家如果當得不公,就算你官居一品,也得下台。西郊那五十畝地素來就是我們三房收的租,如今你派給六房,偏袒得這麼明顯,當幾房人都是瞎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