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珠碎尚遺舊痕來(3 / 3)

趙光義話語雖重,瑤環仍未答言,隻是抬起眸子,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趙光義冷笑一聲,道:“回頭本王可要問一問違命侯爺,你李家自稱江南世族,詩禮傳承,違命侯更是天下第一風流才子,原來是有這樣閨訓!小姐象個啞巴,夫人也敢抗旨!”

阿萱這才恍然,放眼望去,果然那堆女人之中,並沒有小周後女英的影子。

嗖!弓弦輕響,微風破空,竟有一枝箭當空射來,正飛向瑤環馬蹄前去!瑤環吃了一驚,臉色陡然變得煞白!小紅馬更是受驚,嘶叫出聲,整個馬蹄提起,幾乎要人立起來!

眼前灰影一晃,啪!當空伸出一隻手來,竟將那箭穩穩攬住!同時另一手拉住馬轡,頓時將小紅馬懸空的兩蹄,硬生生拉回到當地。

瑤環驚魂未定,緊緊抓住韁繩,但看清馬前那人時,才放下心來,一顆珠淚迸出來,含淚道:“郎叔叔,你來了?”

趙光義定睛一看那人,冷笑道:“原來是你,郎靖真是忠心,就連你家小姐奉旨冬狩,你也要跟隨前來,卻不知是誰人大膽,放你入內的?”

“是秦王殿下親自吩咐,將郎某特意征到後苑來,以操此次冬狩諸事的雜工,晉王貴人多忘事,自然是記不得的。”馬前那人答道。他灰衣布履,臉色青黃,雙頰深深削瘦下去,一看便知尚在病中。他輕輕咳了一聲,向著趙光義俯腰行禮,道:“晉王乃是大丈夫,豈與婦人計較?我家侯夫人不敢抗旨,實在是因為臥病在床……”

“什麼臥病在床?”瑤環突然尖聲叫出來,她狠狠地盯住趙光義,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串,一顆顆落入馬前,消失不見:

“我母親為什麼不來,為什麼不來?她病了很久,怎樣也好不了!她為什麼會病?郎叔叔這樣,父親這樣,你們還不肯放過我們,你們……你們……”她終究是從前金尊玉貴的公主,縱然忿恨至極,仍然無法口出惡言,隻是眼神中含恨帶苦,雖是不斷掉淚,便似從那淚水中,要噴出剛烈的火焰來。

女英原來是病了?

當初宮中那飛揚跋扈,集萬千寵愛於一人的絕色麗人,在這萬裏之外的異邦,寄居他人籬下,心中又該是怎樣的滋味?

但聽瑤環言語,似乎女英之病,與趙光義大大有關,她母女連心,情急之下,才會如此失態。

那邊趙匡胤已聽聞了這邊動靜,出聲道:“花蕊,你過去,幫朕說幾句。”

花蕊夫人答道:“是。”果然驅馬過來,在瑤環麵前停住了,柔聲道:“君臣有別,晉王位尊,李小姐,且莫再言了。”

瑤環忍住眼淚,果然不再說話,隻是臉漲得通紅。花蕊夫人又含笑向趙光義道:“小姑娘鬧鬧脾氣,我們女人說幾句私房話便好。晉王原是大英雄,該當馳騁獵場才是。官家預先就說,放眼文武大臣中,想來今日最有收獲的,必是晉王。所以預先備了大大的彩頭,晉王便是不愛那賞賜,但位貴群臣,豈有不湊興之理呢?”

這幾句話不軟不硬,趙光義大覺無趣,又覺四周眾人雖不敢正視,但目光有意無意,都掃向這邊。哼了一聲,果然掉轉馬頭離開。

花蕊夫人見他離去,臉上笑容漸漸收了。這才低聲向瑤環道:“你母親當真病了?何事?”瑤環眼淚又掉下來,搖了搖頭,道:“是晉王傳她到府上唱曲,母親不敢不去,回來就……”

“唱曲?”花蕊夫人臉色古怪,輕輕道:“原來如此……”

她們遙遙地說話,別人也不好過去。阿萱靜立在侍女群中,不知不覺中,但覺真氣又在丹田蠢蠢欲動。說來奇怪,自練天魔勁後,便是練起以前的功夫來,也有突飛猛進之效。似乎天魔勁與女夷功夫,便是相輔相成、相促相進的一般。而天魔勁更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魔力,每每練過後,全身舒暢甜美之感,難以言狀。竟是一有空隙,甚至此時靜坐馬上,都忍不住依天魔勁中的口訣,暗中將真氣在全身按法流轉。

心中雖然隱隱知道不妥,然而如食髓知味般,無法停止。真氣運行,但覺周圍雜音喧囂,便如潮水般退去,倒是風吹過蘆葦的聲音、馬若有若無的噴氣、甚至是某片草葉飄過的輕響,卻分外清晰起來。

忽然,花蕊夫人的話語,飄進了她的耳中:

她道:“晉王為何對你這樣不客氣?”瑤環望了一眼四周,見郎靖也隔得遠遠的,正將地麵被馬蹄踏出的土窩慢慢填平,臉上忽然一紅,低聲道:“他……他要我入宮唱曲……”

突然間,阿萱明白了“唱曲”二字的真實含義。

女英既美,也精擅玩樂,尤其是樂器一道,雖不及她姐姐娥皇在琵琶上的造詣,卻也相當不錯。但她喉嚨不佳,並不長於唱曲。論阿萱所見過的女子,最美者無非花蕊夫人和女英二人了,趙匡胤得到了花蕊,那麼天姿國色的女英呢?越光義如此好色之徒,如何肯將她放過?

雖然隔得遠,但仍看得清瑤環雖然衣飾半新不舊,一看便知用的是違命侯府的舊年積貨改成,卻無損於她越來越清麗的容色。如果江暮雲再無法將她帶走,等待她的,將會是更加不堪的命運。

花蕊夫人望著瑤環,欲言又止。今天她的神態總有些奇怪,比往常溫柔一些,眉目間卻更多出一些悵惘。

瑤環又低聲道:“我想,晉王雖名為讓我入宮唱曲,說不定……說不定入宮隻是個幌子,不多時他便會把我弄到晉王府去。”她原本有些羞怯,此時漸漸安靜下來,凜然道:“我們亡國妾婦,要我入宮為婢,我無法拒絕,若有其他,我也不會任由他們欺負。千古艱難,不過一個死字……”

她向花蕊夫人微微一笑,突然停住話頭,驅馬駛開。

阿萱聽到此處,心中卻是一驚,知道瑤環已萌死誌。隻是不曾想到,這與自己其實並無血緣,僅是相貌肖似的女子,柔弱外表下,卻有著與自己同樣剛強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