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橋有幾丈遠,又有些曲折,遠遠看去人就像是走在碧綠的荷葉上。在木橋的另一端,幾盞泛著火光的宮燈慢慢靠近橋心。李洳最先注意到了,輕輕提醒了灼華和垂絲,三人有條不紊地站定,由灼華領頭迎上了那被宮燈簇擁著的人。
“李妃娘娘長樂無極。”灼華率先行禮道。
麗華與李洳見狀便跪下行大禮道:“李妃娘娘長樂無極。”
“都平身吧。”李妃和氣地說道。
“許久未見灼華,本宮甚是想念。”李妃拉起灼華的手平和地說道。
“前些日子確是不大方便。”灼華一改往日的活潑,言語間有些傷懷。
“廉公主已去,於她而言是離了世間疾苦,但活著的人總免不了要去麵對訣別。也許,這便是曾經廉公主說的活著的代價。”李妃略帶悲涼地說道。
“灼華不孝,有時竟會忘了母親離世的痛,仿佛母親還在…或者是我自欺欺人,硬是裝作母親還沒有…”灼華的眼中泛著銀光,那銀光絲毫未動,一點點地被吞噬了。
“知道公主最喜歡灼華什麼樣子嗎?”李妃的臉上閃過一絲溫存。
“笑的樣子,母親說過,女孩子笑起來的時候是最漂亮的。”灼華強擠出笑臉,可眉心卻微蹙著。
麗華大概也明白了是什麼事,但礙於李妃在,自己竟一點安慰灼華的機會都沒有。
李妃看著灼華的樣子很是慈愛,也許是因為她不曾有過女兒吧。微揚的嘴角,靈動的眸子,遠遠看去就如破水而出的仙子。平易近人卻又渾身透著皇家的高貴,讓人不自覺地對她產生敬意。
“這兩位是…”李妃的星眸看了看灼華身後的兩人問道。
“唐國公長女李洳、隨國公長女普六茹·麗華,見過李妃娘娘。”兩人相繼屈膝道。
李妃聽後笑意更濃了,柔聲說道:“早就聽說獨孤大司馬家的七個女兒貌若天仙,如今看來是真的呢。”又對麗華說道“隨國公此次立下戰功,想必太後有給你賜婚吧。”
“回李妃娘娘的話,太後並未給臣女賜婚。”麗華頷首答道。
李妃聽罷,看了看天邊的明月,說道:“時候不早了,這裏更深露重的,早些回去吧。”
“恭送娘娘。”三人施禮道。
待李妃離去,三人才起身。想起剛才種種,麗華和李洳走到灼華跟前,剛想開口勸慰,卻不想,灼華強笑這搖了搖頭,兩人這才作罷。
李妃移著玉步走到了長門宮。一進門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轉過身,恰好對上了李妃的星眸。他早已卸下龍冠,隻是簡單地豎起漆發。清明的眸子透著綿長的溫存,如月光般傾瀉在李妃身上的每一處。冷峻的臉上卻因嘴角微揚的弧度顯得有些虛無,薄唇輕啟,喃喃道:“娥姿。”
李妃的眼中蓄滿了苦水,緩緩走上前去,伸出白皙的素手,附上了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麵容。再也沒多餘的心思去留住那眸上的淚,任憑它們滑落。或滲入口中,或隕滅在地…
“陛下。”李妃含淚帶著笑意,重重地咬出這兩個字。
“剛才看到你,孤差點以為,那日與你分別是在前世。”宇文邕輕輕拭去李妃的淚,說道。
“陛下在前線可還好?一別數月,陛下…”還未等李妃說完便被宇文邕的指尖貼在了唇上。
“孤都好,隻是心中放不下你。”說罷,便攬住了李妃的肩頭。李妃輕輕靠在宇文邕的前胸,享受著心中的大石慢慢落地的滋味。
“長門宮的梨花開得最好,孤睡不著,陪孤走走吧。”宇文邕垂下眼簾有些慵懶地說道。
末了,便伸出那有些粗糙的手掌,李妃亦將玉手放入宇文邕的掌心。
帝妃身邊無一侍者,梨瓣用自己的光潔掩住了細小的塵埃,嬌軟的軀體編織成了白毯。再美,終究還是會帶著滿身的傷痕回歸故裏,用自己的傷痛哺育出下一樹的春色…淺眠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這次出征回來,母後將大多數功臣的女兒都賜了婚,想來日後我大周的邊關會太平一些。”宇文邕淺笑道。
“陛下以為此次出戰誰的功勞最大?”李妃看著滿地的殘瓣問道。
“表麵上是恒王,可實際隨國公的功勞最盛。”宇文邕若有所思地答道。
“可臣妾聽說,太後並未給隨國公家的女兒賜婚啊。”
“母後是擔心宇文護之亂會再度發生,孤以為母後的擔心不無道理,大權在握有時皇親貴戚,難保他…”宇文邕說到這裏眉心不自覺地蹙起。
“那陛下可得找個機會收回兵權才是。”李妃說道。
“隨國公並非一介武夫,怕是過不了多久便會主動上交兵權。到時,孤再將他任命為文官,一段時間之後,孤再為他的女兒賜婚便是。”宇文邕思索著說道。
“不滿陛下,臣妾是見過隨國公的女兒的,是個懂事的孩子。”李妃看著宇文邕溫聲道。
兩人的言語漸漸被埋沒在了梨瓣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