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晉梟雄錄10(1 / 3)

十 劉知遠稱帝

晉陽北麵的雲台山,奇峰峻嶺不一而足,山下有汾水繞山而行,自古就是風景名勝之地,每到酷暑難耐之時,附近的人們紛紛來此避暑。劉知遠自從在河東打退契丹兵之後,便被石重貴進封為北平王,雖然軍務繁忙,但是都被他處理的井井有條,這天突然來了興致,拉著陳暉和張韜他們一起到雲台山遊玩,他們緣溪魚貫而行,峰回水曲,豁然開朗,乃是兩山之間一片開闊的丘陵曠野,丘陵盡頭又是層巒疊嶂,較之雲台山更是巍峨雄渾。遙遙望去,半個天空都被綿綿群山遮擋得鬱鬱蔥蔥,青翠透天際。傍著汾水又行了一陣,忽覺呼呼山風從一座山口呼嘯倒灌而出,搖撼得林木披靡,起伏俯仰如波濤洶湧,劉知遠道:“這座山口就是風門坳,小心被風吹上了天!”

陳暉笑著說:“瞧大哥說哪裏話,山風再大,也不至於將我們吹上了天。”說完奮力走了幾步,就趕在了眾人的前麵,張韜也在後麵接著說:“話雖如此,但兄弟也要小心,此處山峰險峻,不亞於五嶽,千萬莫要滑了腳掉下去,到時候我們可救不了你。”

三個人來到峰頂一處平坦的地方,後方有一塊大石可以遮擋山風。從人們在地上鋪上毛毯等物,三個人便坐在上麵休息。劉知遠俯望著麵前的俊秀風光,忍不住感歎道:“如此好河山,可惜被連年戰亂搞得支離破碎,想起來真是令人心寒。”

張韜飲了一口茶問道:“哥哥,聽說近日聖上又給你發旨意,要你出兵協助攻打契丹,你卻是如何回複他的?”

現在距離上一次契丹入侵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上次後晉在戰鬥中大獲全勝,將契丹趕回了草原,石重貴剛剛登基,就取得如此勝利,自然是高興萬分,把下麵的諸多臣子都大肆封賞了一遍。劉知遠被晉封為北平王,杜重威雖然在戰鬥中沒有多大貢獻,但是因為說話好聽,被石重貴晉封為北方招討使,統帥北方十三節度使,劉知遠居然又位居其下,不過現在的劉知遠已經把這些虛名完全不放在眼裏,在他的眼中,隻有江山社稷。反正杜重威隻是名義上統轄他,但在實際中,劉知遠根本不尿他這一壺,所以倒也沒有什麼齟齬,彼此相安無事,逢年過節,劉知遠派人去京城給石重貴他們送點慰問品,意思一下。但是他現在河東勢力如此強盛,石重貴和他說話的時候也小心翼翼,倒也沒有敢怎麼難為他。

老好人馮道,因為在出兵的時候態度不明了,模棱兩可,結果石重貴得勝回到大梁後,便被其他人所彈劾,一道聖旨將他打發到匡國軍任節度使去了。馮道一走,桑維翰便重新得到石重貴的重用,任中書令兼樞密使。桑維翰這次經曆了一番波動後,更加的盡心盡力,既然重掌朝綱,權傾朝野,自行營都統以下,沒有敢違抗他命令的。朝廷的政事好歹有了一點起色。但是因為上次遭到別人的排斥,心中畢竟有點嫌隙。未免太有點恩怨分明,甚至算的上是睚眥必報。別人見他太過嚴厲,紛紛向他行賄,以備將來被他抓住把柄。桑維翰也是來者不拒,所以盡管他在政治上非常有才能,但是仍然被不少人所非議,認為他太過貪婪。尤其在處理楊光遠這件事情上,更是讓人不由得對他側目相看。

當年楊光遠殺死張敬達以後投降了石敬瑭,被石敬瑭委以重任,其他人都沒有二話,隻有桑維翰上書說楊光遠為人奸詐,不能重用。楊光遠由此懷恨在心,最後抓住桑維翰的一個把柄,逼迫石敬瑭把他外調相州。後來這楊光遠也起兵造反,想要呼應耶律德光入侵,但是耶律德光領兵前來,卻被石重貴打退。楊光遠仍然占據著青州,不向後晉稱臣。桑維翰主持朝政以後,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要派人去剿除楊光遠。於是當即派兵二萬,向青州進發,楊光遠當初叛變,本來是想借著契丹入侵,自己趁亂占點便宜,可萬萬沒有想到後晉的這些老弱殘軍,竟然能把契丹人趕回草原。他自己一步棋走錯,現在也是後悔不迭,附近的軍隊為了巴結桑維翰,雖然沒有得到桑維翰的明確命令,但是也隔三茬五的過來攻打他,連續幾天已經打了好多敗仗,現在又碰上桑維翰特意派來的兩萬精銳隊伍,自然是一觸即潰。被後晉軍隊將青州團團圍住,水泄不通。楊光遠還指望著耶律德光會率兵來援助,哪知道耶律德光因為上次用兵打敗,朝野上一片反對之聲,但是又不能一口回絕楊光遠,便隻派了一千多兵馬來援救,半路碰到後晉的其他軍隊,稍稍打了一仗便報稱說無法突破防線,不能援救。青州城中沒有後援,勢單力孤,糧草難以為繼,將士們大都餓死了。楊光遠分析形勢,知道這次自己是斷然不能從青州突圍了,每天在帥府垂淚哭泣。他的兒子們進來勸他說,讓他開城投降,楊光遠倒也知道自己若是投降,還是死路一條,所以堅決不同意。他的幾個兒子活命心切,又哪管自己的老子怎麼想。竟然放火燒了節度使府,將楊光遠劫持出府,然後開城向後晉投降。

後晉軍隊將楊光遠拘禁起來,將情況飛騎報告了大梁,石重貴聽他們說完情況就有點為難,因為在五代那個時期,將士們叛變是很平常的事情,想後梁時代的李罕之、劉仁恭之類,叛變歸順了不知道多少次,所以如果在陣前投降,以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但是這番出征,是出於桑維翰的意思,石重貴也知道大部分的原因是桑維翰想泄憤。所以如何處理楊光遠就是一個大問題,考慮了半天無奈隻得叫進桑維翰來商量說:“楊光遠叛變,引契丹兵入中原,本來是十惡不赦,但是他的兒子現在起義有功,是不是可以用他兒子的功勞來抵消他老子的罪過?繞楊光遠一命,放他一條生路?”桑維翰之所以出兵,就是要楊光遠的性命,這時哪裏肯鬆口,堅持說道:“楊光遠罪惡滔天,萬萬不能輕饒,皇上趕緊下旨,將他明正典刑吧。”石重貴見桑維翰如此堅決,倒也不敢太過輕視,但是終究不肯立即就下令將楊光遠斬殺。於是傳令仍然在青州的將領,說楊光遠現在既然已經押解入牢獄,暫時也沒有什麼大的危害,你們就便宜從事,自己斟酌著該怎麼辦吧。將這麼一個難題輕輕巧巧就推給了他人。

在青州福州討伐的將領,接到石重貴這麼模棱兩可的一道聖旨,自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處事。就在這時,桑維翰派的使者也到了,隻說桑維翰派我來問候一下楊將軍,將領們自然心領神會,就將楊光遠拉到堂上,和桑維翰派來的使者一同飲宴,把楊光遠灌得爛醉,隨後用繩子勒死了楊光遠,然後上報朝廷說楊光遠酒後不適,已經暴病身亡了。石重貴接到報告,知道是桑維翰暗中所為,心中愧疚,於是將楊光遠的幾個兒子都重重賞賜,作為補償。紙裏包不住火,事情後來一傳出去,人人都不齒桑維翰的行為。

石重貴卻倚仗著桑維翰,朝政被治理得井井有條,隻是耶律德光後來聽說楊光遠被後晉誅殺,想到對方是由於當年起兵和自己呼應,最後才落得如此下場,而且自己上次南侵中原慘敗,也一直想借機重新挑起戰端,所以以楊光遠被殺為借口,隻說自己要起兵為楊光遠複仇,於是領兵重新南下。石重貴上次禦駕親征,大破契丹兵馬,這次聽說契丹又來入侵,由不得有些手癢,於是調兵遣將,自己也從大梁出發,再次親征契丹軍。自然也給劉知遠下了一道詔書,要他也調集本部兵馬出發,一同去迎戰契丹。張韜剛才所問得,就是此事。

劉知遠搖頭苦笑著說:“中原現在民生調蔽,麵對契丹的入侵,是否能夠自保還是個未知數,現在石重貴竟然調集全部兵力,想要和契丹來一次決戰,就算是能夠勝利,也是後患重重,而且還未必一定就能勝呢。但是,他現在究竟是一國之君,我也不便當麵違逆,隻不過虛與委蛇,名義上派兵隨同他去作戰,實際上到了地點,我就按兵不動,抱定一個觀望態度便是了。”

張韜點點頭說:“哥哥如此做,是為了保存實力,可是如果後晉的聯軍又和上次一樣,僥幸贏了契丹,哥哥你如此做,恐怕最後會招人非議啊。”

劉知遠哈哈大笑道:“張韜兄弟你多慮了,你知道此番是誰領兵征討契丹麼?是北路都招討使杜重威啊,他後來為了避石重貴的諱,改名為杜威,讓他這等不學無術之徒來帶兵,又怎麼可能取得勝利,我河東好男兒的性命,可不能任由他去糟蹋。”

張韜一驚說道:“石重貴竟然任命杜威去做招討使,這可真是萬萬不妙,那麼這副使一職,又是由誰來擔任呢?”

“那人可是你的老熟人,便是現在的右神武統軍張彥澤。”

張韜更是大驚說道:“張彥澤此人豺狼心腸,遇事反複無常,讓他來充當副使一職,恐怕最後反要將後晉僅剩的兵力,全都白白葬送了。”三個人慨歎一番,內心都認定此番石重貴出征,必然是凶多吉少。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和契丹軍隊一交鋒,後晉軍隊居然還占了上風,先是在榆林店大敗契丹兵,隨後又在相州以少勝多,趕跑了前來進犯的契丹兵;就連杜威這等人才,居然也帶兵收複了祁州,攻克了泰州,隨後石重貴也克滿城、拔遂城,一時之間,捷報頻傳,朝野上下人心振奮,總道過不了幾天,就可將遼兵驅逐出境。可是勝利還沒有完全到來,朝廷內部就先開始分裂了,為了搶奪功勞,保存實力,石重貴最信任的杜威,果然如同劉知遠他們所言一般,臨陣脫逃掉鏈子,放著契丹兵不打,居然自己一個人跑回了大梁。

原來後晉軍隊打了幾次勝仗,士氣大振,石重貴也是滿心歡喜,他已經離開大梁有一段時間,畢竟放心不下,於是將軍事委托給杜威,自己先回大梁去了。他前腳到了大梁,杜威的奏表隨後就送到了。石重貴滿心歡喜,直以為必然又是告捷文書,打開一看,確實杜威上書要求將自己從前線調回。原來杜威在鎮守桓州期間,橫征暴斂,貪婪無度,集聚了不少家財。等到契丹入侵,他鎮守的桓州首當其衝,這時候,他不考慮說如何退敵,反而一門心思掛念著自己的那些家財。心想如果要是契丹攻克了桓州,那自己這點東西還不都慰勞了契丹兵,早就思謀著要換個地方發財。石重貴在軍中的時候,他不方便說這些,石重貴一走,他便立即上表,要求將自己的守地南遷。

戰事正在如火如荼,領兵的將軍卻要求調離,石重貴就算再傻,自然也不能答應這樣的要求,於是回信幹脆利落的拒絕了,要杜威先將契丹兵趕跑了再提這事。杜威一看石重貴不答應,仗著自己是皇帝舅舅,竟然將幾萬大兵扔在前線不管,自己帶著家人拉著家財,居然自己就回大梁來了。這些可把石重貴氣得夠戧,可是又不能按律懲罰他。桑維翰卻看不過去,幾次上書彈劾杜威,說他仗著自己是皇親帝戚,不能如此姑息他,現在前方的戰場如此多事,他竟然拋下兵丁自己回京,作為一個將軍,沒有接到皇帝的命令,竟然擅自離開自己的崗位,這是藐視皇權的體現。既然他入京,正好趁這個機會下旨把他罷黜,以免日後成為禍患。桑維翰雖然是好意,可是石重貴想起他當初對付楊光遠,心中憤憤,認為桑維翰又想借這個機會來鏟除杜威。因此臉上就不太好看,桑維翰看見石重貴麵有慍色,於是改口說陛下如果顧念和杜威的親戚關係,不忍心加罪於他,那最低限度也得把他安排到京城附近的小鎮去任職,千萬別再讓他擔任重鎮的領導。石重貴沉默了半天方才說,杜威是朕的至親,必然沒有謀反的意思,隻不過他老婆長公主要入宮來省親,所以杜威跟著來,愛卿你就不要瞎猜了。輕輕一句,就替杜威找好了借口。後來杜威果然入京,石重貴便如他所請,將他調任鄴都留守,這便為後晉亡國埋下了禍根。

後來石重貴又聽從桑維翰所言,派人去向耶律德光求和,耶律德光對來使說,讓桑維翰、景延廣來見我,再割讓給我定州和鎮州,我便答應你們求和。石重貴聽說以後,認為契丹沒有誠意,於是加緊調兵遣將,想要和契丹來一次決戰。桑維翰也是活該有事,石重貴有幾天得了病,就躺在床上沒有理政,等到病好了,卻聽說桑維翰幾次入宮去關心石重睿的功課如何,他本來對桑維翰就有意見,這下更是疑慮重重,心想莫非桑維翰想扶持石重睿來取代我?他的想法自然被身邊一幫小人得知,於是自然有人順勢上奏,請將桑維翰調任開封尹。石重貴接到奏章沉吟未決,問道:“桑公乃是元老,就算不讓他入朝輔政,也應該授予重鎮去讓他治理,怎麼能給一個開封府尹,讓他每日去處理瑣碎事務呢?”臣子們說這麼做是怕他造反了。石重貴說桑維翰一介書生,能如何造反呢?上奏的臣子支吾半天又說道,他不能造反,難道不能教別人造反麼?石重貴本來也隻不過隨便問問,聽臣子們如此說,當即按奏章所言下旨,桑維翰接到聖旨,感慨萬千,於是就此稱病在家,也不上朝麵聖。

劉知遠在河東聞聽朝廷如此做法,自然更加心灰意冷,不肯再為後晉軍隊效力。每天思慮著找一個什麼借口,把自己的兵力調回河東,以免被杜威和張彥澤最後當了炮灰。可巧是心想事成,這天接到了石重貴一道密旨,打開一看,把個劉知遠喜得眉開眼笑。

原來自從石重貴向遼求和失敗,便加緊守備兵防,準備和耶律德光一決高下。他卻突然想起早年的吐穀渾部,因為畏懼契丹的暴虐統治,所以舉族南遷到了中原。後來為了討伐安重榮,便由劉知遠出麵,去和吐穀渾酋長白承福商量,後來便又遷到了河東境內。他們卻畢竟是遊牧民族,和中原當地的風情民俗不太一致,加上長期流浪,不懂農耕,自然和當地人民難以融合,自然便有些齷齪。劉知遠便又在轄地專門劃出一塊地方來,讓吐穀渾部居住,便於他們放牧。既然他們身在河東,自然要遵守河東的法令,劉知遠本來治軍就嚴厲,塞外少數民族又本性彪悍,放蕩不羈,自然常常觸犯河東的禁令。劉知遠絲毫不給他們留任何情麵,隻要他們違法亂紀,必然嚴格查處。時間一長,就有些吐穀渾部眾不能忍受,漸漸的生出了許多埋怨。有一個吐穀渾部的小頭領叫白可久的,仗著自己和白承福有那麼點親屬關係,平日裏就橫行霸道,胡作非為,屢次被劉知遠責罰,積怨許久,終於又一次在醉酒後誤傷人命,被劉知遠抓住重重責罰,不僅把他的家產全部充公賠償給對方,而且還按律賞了他四十軍棍,把他打得半月都不能起床。幸虧還是白承福出麵說情,這才沒有把他流放外省。白可久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對劉知遠的不滿終於爆發了。等到他的傷勢痊愈之後,竟然暗中串通其他對劉知遠有意見的吐穀渾部眾,趁夜離開河東,又重新投奔到契丹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