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進第二天就率隊出發,到了固安縣城,見城門打開,守城的官吏早就已經跑了,後周軍隊於是一擁而入。李重進讓將士們略微休息一下,自己派了幾個騎兵出去探查地形。探馬回來報告說在固安縣城的北麵,有一條河流名叫安陽河擋住了去路,既找不到橋梁,也找不到船隻,想必是契丹人怕我們繼續前進,所以把橋梁拆掉,船隻也都藏了起來,以攔阻我們的去勢。李重進聽了稟報,心裏麵也是十分躊躇,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好。忽然聽說柴榮已經隨後趕到,於是連忙出城迎接,見了柴榮,便告訴他前麵的路已經不通。柴榮已經一門心思要北伐遼國,自然不會被這麼個小問題嚇住,立即親自去觀看河流的情況,果然見河中的流水飛濺,水勢汪洋,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沿著河流上下巡視了一回,便隊李重進說道:“本來以為可以徒步過河的,現在看來是不行的,你趕緊召集將士們在河流上修建一條浮橋,以方便我們的大軍前進。”李重進也隻能點頭答應,於是讓將士們就近去砍伐樹木,準備架設橋梁,柴榮心裏著急,給他們下了死命令,必須在期限內完成。然後便親自率兵又回到瓦橋關駐守,等到李重進的橋一修好,便率兵過河,北伐契丹,直搗上京。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話說在柴榮身上是最恰當不過。就在柴榮雄心勃勃想要成就一番事業的時候,他卻突然得了一場急病,在瓦橋關養了多少天也沒有痊愈。柴榮心裏十分著急,將士們也不知道該繼續前進還是怎麼辦。後來還是趙匡胤親自入帳勸解,說北伐也不急在一時,還是先回京城,把病養好再說吧。柴榮想了想也沒有別的辦法,於是把瓦橋關改名為雄州,讓陳思讓留下來駐守,然後便領著軍隊回到了京城。
到了澶淵的時候,正好有人從京師送來了文書,讓柴榮審閱,柴榮於是強撐著病體,就在床榻上批閱文書,文書都是卷軸,因為數量太多,所以便裝在一個口袋中,柴榮伸手從口袋中抽出卷軸,展開觀看完畢後,便批複上自己的意見,然後放在一旁,自然有人會再分發下去。當他又批複完一卷文書時,伸手去口袋中取,卻抓到了一條直木,上麵塗著紅漆,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柴榮拿過來仔細觀看,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原來在這條紅色直木的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五個黑字“點檢做天子”,不由得心中十分驚異,心想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那殿前都點檢張永德,是自己的妹夫,想當年石敬瑭娶了後唐明宗的女兒,後來便篡了後唐的皇位,建立了後晉。難道我這周家天下,將來也要被張永德所篡去麼?還有這條紅木,究竟是怎麼來的,心中不由得疑竇叢生。可是這事情也沒有辦法問左右的人啊,於是把紅木仔細收起來便睡去了。醒來後仍然沒有想明白,於是想取出紅木來再看看,誰知到了昨夜放紅木的地方一看,卻已經不見蹤影,心想昨天我自己看到這根紅木,然後自己把他收起來,其他人並不知道這事,現在紅木居然不翼而飛,難道是天意要亡我後周。這下子更是坐立不安。連都城也不敢回,就在澶淵逗留了幾日。
這張永德也是倒黴,他並不知道柴榮心裏轉了這麼多念頭啊,眼看將士們議論紛紛,於是仗著自己和柴榮是郎舅至親,居然來到柴榮的寢室來問安,還婉轉的勸說柴榮:“天下還沒有平定,我們後周的庫府還非常空虛,四麵的割據政權還有遠方的藩鎮,都在幸災樂禍的等著看我們笑話。要是京城一旦有什麼變化,他們便會群起而攻之。現在我們離京城還很遠,陛下你卻在這裏逗留,兵士們都在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希望陛下你體察軍情,趕緊起程回京城吧。”
柴榮本來心中就不高興,對張永德就有點防備,聽到他這麼說,便問道:“這是誰讓你來說給我聽得?”
張永德說:“大家都這麼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人。”
柴榮瞪著張永德說:“你不用多說,我自然知道是有人讓你來說的,難道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意思麼?”張永德聽柴榮說的莫名奇妙,也不知道該如何對答,呆在當場,柴榮仔細看了看張永德,又自言自語說:“看你這樣子也是個福淺命薄之人,怎麼可能會有這等好事呢,說不定是我多慮了。”然後朝張永德厲聲喝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我們立刻就回京城。”張永德仍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既然柴榮同意回京了,那便萬事大吉,於是告退了出去。車駕繼續前行,沒有幾天就到了京城,柴榮養了幾天病,稍微有點好轉,於是大封功臣,所有隨駕前去北伐的都加官進爵,偏偏把張永德的殿前都點檢給免去了,隻讓他當了個檢校太尉,把柴榮最信任的趙匡胤任命為殿前都點檢,加檢校太傅。群臣們都莫名其妙,心想張永德就算沒有功勞,也沒有犯什麼錯誤啊。為什麼突然給罷官呢?都是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公開討論,隻不過私下裏說說而已。
終究是人事不敵天命,即使是英明神武如柴榮這樣的人物,也無法抵擋生老病死,病一直就沒有好,到了後周顯德六年六月,柴榮的病情突然加重,眼看著就已經到了彌留階段,於是急忙派人去喚過朝中的宰相範質和其他臣子前來訴說遺囑。柴榮平時最喜愛自己的兒子梁王宗訓,也認為他將來最能繼承自己的事業,於是當著範質他們的麵,就立宗訓為太子。同時又留下了一條讓人匪夷所思的命令,說等我死後,讓王著進朝和範質共事,擔任宰相一職。這王著和柴榮早年便認識,是個著名的酒鬼,每天都喝的酩酊大醉,宗訓小時候看他有趣,於是和他特別接近,故而柴榮臨死之前,想要給太子留一個心腹在朝中。可是範質他們雖然表麵上答應,等到一出宮門,便相互商議說:“王著雖然身為翰林學時,但是每天都喝的不辨方向,昏天黑地,怎麼可以擔任宰相這樣的職位。主公彌留之際,頭腦發昏,我們千萬不能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大家計議完畢,便都各自散去。到了晚上,柴榮已經是油枯燈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旁邊圍滿了自己的嬪妃和太子等人,柴榮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叮囑了他們一遍,可是還沒有把話全部說完,就覺得心口一陣疼痛,隨後便撒手西歸了,死的時候年僅三十九歲。雖然柴榮在位隻有五年半,但他的文治武功已經為結束割據局麵的事業奠定了基礎,確為五代時最傑出的統治者。
符皇後和太子等人眼看柴榮死去,當時是哭得腸斷氣絕,大臣們得知消息,紛紛上前安慰,並且按照柴榮的遺囑,就讓柴宗訓在靈柩前即位,這就是後周恭帝。隻是他現在年僅七歲,還隻是個每天玩耍的孩子,哪裏就能懂得軍國大事;符皇後也是剛剛進封為皇後的,突然就遭到如此變故,自然也沒有了主意。而且現在擔心主弱臣強,這後周的江山自己究竟能不能坐穩還真是不好說呢。於是便把範質叫過來說道:“我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國事,而皇上隻不過是個小孩,也不可能處理清楚。所以現在就全靠你來主持了,你可不要辜負我們。”範質趕緊答應,於是尊符氏為皇太後,大臣們也各有一番升遷。尤其是把宋州節度使兼檢校太尉韓通,調任鄆州節度使,仍然保留了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一職;原來的許州節度使趙匡胤卻調任宋州節度使,仍然重任殿前都點檢一職。這麼一來,京城周圍的軍隊都已經牢牢掌握在趙匡胤的手中。範質這次調動表麵上雖然看著普通,但是實際上,卻幾乎把所有的兵權都已經交給了趙匡胤,別人看著雖然有點奇怪,但趙匡胤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現在國內前途一片迷茫,為了預防有人趁機作亂,讓趙匡胤集中掌握兵權倒也沒有什麼很奇怪的地方。
可是屋漏偏遇連天雨,船破又碰頂頭風,本來恭帝年幼不能主政,國內的百姓多年曆經變亂,知道這種時候最容易發生篡位的情況,早就人心惶惶,不知道國家將何去何從。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北方的州縣突然派人連續派人送來幾道告急文書,說是北漢主劉承鈞,聽說柴榮病故,現在幼主登基,於是派人再次向契丹求兵,前來攻打中原。契丹主本來最害怕的就是柴榮,聽說他現在病故,非常高興,而且認為國內現在新君登基,必然有一個磨合期,趁這個機會還是可以占點便宜的。於是北漢和契丹合兵一處,現在又在朝北方進發。請求朝廷馬上發兵救援。範質接到文書,連忙來到後宮給符太後觀看,符太後哪裏知道其中的奧妙,驚惶失措的說:“宰相,你看著辦吧,我也不懂調兵遣將,但是先帝在世的時候,敵人若是來犯,必然要迎頭痛擊。你看看朝中誰可以出去作戰,便讓他去好了。”範質說:“殿前都點檢趙匡胤,多次領兵出戰,不如這次也讓他去好了。”符太後當然同意。於是範質出來召集群臣,就宣布了現在的情況,然後說要讓趙匡胤領兵出征,問問大家看是什麼意見。
這個時候的京城內,早已經到處有謠言,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就是當年柴榮在澶淵時曾經發現了一條紅木,上麵有點檢做天子字樣的這件事情。朝中群臣也略有所聞,也都各自擔心,所以聽範質說要派趙匡胤領兵出征一事,都是默不作聲。唯有韓通通曉軍事,了解當前的形勢,於是站出來反對說:“我聽說契丹的皇帝述律,現在每天沉迷於酒色之中,當年我們隨同先帝北伐,把關南各州全部收複,他聽說了以後笑著說,那本來就是中原的地盤,現在他們收回去就收回去吧,反正我還不想管呢。有什麼好可惜的。至於那個北漢主劉承鈞,連他父親劉崇算在內,連續五次和我們挑釁,都被我們打敗,俗話說敗軍之將,怎敢言勇。難道他次次頭破血流,竟然就不知道衡量一下輕重麼?而且現在北方的信報,隻說契丹和北漢合兵來攻打,並沒有說明是誰統兵帶隊,也沒有說明對方的目的地是哪裏。依我看,這條信報是假的,至於是誰捏造這麼一條假信報出來,又是什麼目的,這可就費心思了。”
範質聽了以後卻不以為然的說道:“怎麼可能,若是等到契丹兵已經圍困了我們的州縣,到時候可就晚了。大家要是沒有別的意見,那就照這個決定行事了。”於是當即任命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率領軍隊向北進發討伐契丹,趙匡胤領了聖旨,便讓副都點檢慕容延釗為前鋒,先帶來一批軍士前進,此外如趙匡義、高懷德、羅彥威、張光遠、石守信等都各有委派,隨後點起大軍,浩浩蕩蕩出了京城,便朝北方而去。
這天晚上,大軍來到了東京城外的陳橋驛,眼看天色不早,趙匡胤便下令讓軍士們就地休息,他則一個人獨自在帳內想事情。現在已經很難推測趙匡胤究竟在想什麼了,不過今天對於他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一天,雖然在朝中有範質等人為他通風報信,但是朝中還有其他大臣也已經感覺到了他的威脅。他遍布京城的耳目早已經告訴他,有好幾個臣子已經去暗中找過韓通,若是自己再遲走一步,說不定韓通派來的人便完全可能將自己抓獲。幸好現在自己已經領軍出了東京,身邊的這些將領都是自己的心腹,就連這隻軍隊也是自己親手打造的,這個時候,哪怕就是聖旨到來,恐怕對這支軍隊也不十分管用。但是趙匡胤終究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要怎麼辦。顯而易見,即使自己去北伐成功,終究還是要回到朝中來的,俗話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樣的事情自己知道的太多了,所以絕對不能夠讓自己變成別人的走狗,可是如何才能避免這一切呢?趙匡胤想了半天也沒有主意,突然想起自己的掌書記趙普來,心想趙先生一定有主意,於是當即出了自己的帳篷,直奔趙普的住處而去。
趙普已經用過晚膳,正在帳篷內看書,突然聽到稟報說統帥趙匡胤前來看望自己,連忙出帳迎接,隨後陪著趙匡胤回到帳內,落座完畢,趙匡胤看著屋內的布置隨意問道:“趙先生這次隨軍出征辛苦了,可還沒有被累著吧。”
趙普笑了笑說:“自從當年被將軍在北方錄用,這麼多年跟著你也出征過好幾次,開始還有些累,現在已經習慣了。反而借著閑暇時,還要繼續讀我的書。”
“哦,先生現在正在讀什麼書呢?”趙匡胤漫不經心的問道。
趙普從桌上拿起自己剛才正在翻看的書籍,遞給趙匡胤說:“元帥請看,我正在看的是漢書,講的是前後漢的曆史。”
趙匡胤接過書來隨手翻了幾頁,突然眼前一亮,急忙將書放回到桌上說道:“先生,我一直以來就沒有考慮清楚一件事情,你既然在看漢書,我便請教你一下。”
“元帥請說,趙普知無不言。”趙普恭恭敬敬的說道。‘
趙匡胤直直望著趙普的眼睛問道:“我一直沒有想明白,當年的漢高祖劉邦,原來隻不過是一個市井無賴,最後怎麼就成了漢朝的開國皇帝,而且還延續了西漢兩百年的天下?”
趙普微微一笑說道:“哦,元帥原來是問這個,這個劉邦能夠做皇帝,不是他本人有多大的才能,而是他的下麵有一批能臣猛將,而劉邦能夠駕馭他們,所以能夠最大限度的利用他們,最後就能取得勝利。當年劉邦自己也說,我文不如蕭何,治國不如張良。用兵不如韓信。但是卻善於治人。這便是劉邦取得成功的關鍵。”
趙匡胤點頭道:“先生剛才所說的韓信,我倒是知道,張良也有曾經聽說過,隻是這個蕭何是做什麼的?我以前從來不知道。”
趙普說道:“蕭何可不是普通人,可算的上是劉邦稱帝的第一大功臣,為了讓劉邦能夠做皇帝,他月下追韓信,巧破鴻門宴,而且劉邦每次率兵打下一座城池的時候,別人都去搶劫財物了,隻有他一個人趕快跑進府衙,搶下當地的戶籍和田冊。說實話,要是沒有蕭何,劉邦根本不可能稱帝。”
趙匡胤無意識的點點頭,又問趙普說:“劉邦手下的第一猛將是不是英布,要是單說用力,你看高懷德和英布是不是很象?”
趙普聞言就是一愣,心中在不停揣摩趙匡胤的意思,於是謹慎的回答說:“要說用兵,我們軍中還是您第一,要說勇猛,我看高懷德比英布要勇猛多了。”
趙匡胤點點頭,突然又問了一句說:“那依將軍看,你比蕭何如何,我看你也挺象蕭何的。”
趙普連忙擺手說道:“我哪裏能比得上蕭何,即使我有蕭何那樣的才能,可是蕭何卻輔佐劉邦得了天下,而我…..”說道這裏,趙普才猛然明白過來,連忙抬頭詫異的看著趙匡胤,可是趙匡胤已經說了自己想說的話,不願意再繼續停留下去,隻是微微一笑道:“我看先生也能和蕭何一樣。”說罷便起身告辭了。隻留下趙普還在苦苦思索這句話。
趙匡胤出了趙普的營帳,轉頭便來到了趙匡胤的帳中,趙匡義看哥哥前來,連忙起身讓座,兄弟兩個坐在一起,趙匡胤便開口說道:“現在京城中都在紛紛流傳說點檢做天子這句話,這可不是小事,要是哪天傳入太後和皇上的耳朵裏,恐怕哥哥我要連累兄弟你了。”
趙匡義氣憤地說道:“這一定是有人陷害,兄長你連年帶兵,朝中自然有人嫉恨,所以編排出這謠言來怪罪於你!”
趙匡胤又長歎了一聲:“唉,可是當今新主年幼,太後又是女流,隻怕他們聽信讒言,我們趙家就要多災了。到時候滿門抄斬,可不就是連累了兄弟你麼?”
趙匡義看著兄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趙匡胤看在眼裏,他說:“你有什麼話盡管說,難道還有比殺頭更大的罪嗎?若是你有辦法能讓我們趙家逃過滅門之災,我當然要聽你的。”
趙匡義緊握雙拳,大聲說道:“哥哥,我看我們幹脆反了吧!咱們在前方拚命廝殺,他們那些後方的官員才能在朝中享福,可是這次北伐出兵,他們先是懷疑兄長杜撰了軍情,隨後又讓那韓通做了糧草官,到現在也沒有把軍士們的餉銀撥下來,將士們得不到餉銀,自然會以為是哥哥你克扣了,明擺著是挑撥哥哥和將士們的關係。既然他們如此懷疑哥哥,我們何必還為他們賣命,況且點檢做天子也許是天意呢,我們不能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