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抑的哽咽逐漸變成發泄的抽泣,從低聲的啜泣變成了大聲的嚎啕,他緊緊擁住我不肯放開:“西,西,你是真的對不對?是真的對不對?你來救我了是不是?你終於把我救回了是不是?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你終於來救我了,對不對?”
他一長串的問題中泄露了曾經曆的濃濃的恐懼,我無從多做解釋,隻是以不斷的肯定來安撫他的情緒,越過他的肩膀,我看見斜斜倚在密室門口的尤安,他並不曾離去的樣子,隻是不知哪兒找到的一身衣服已穿戴整齊,在他背後,是麵色冷凝的朱安,以及極力掩飾著驚疑的讓長老,但眼前的景象似乎太過離奇,令這個向來沉穩的拉德爾族大管家無法完全隱藏住波動的情緒。
我猜想,如無意外,另外兩大長老也應該在密室門外。
他們的視線令我重新想起,安赫身無寸縷而我身上僅著的,是朱安臥室內的一張床單,這個尷尬的境地。
尤安似笑非笑的臉,帶著明顯袖手旁觀的意思。
卻是這一張臉,讓我略略慌亂的心神立刻平複了下來。
這段如同走馬燈一般的魔幻時光,變故,聚散,得失,濃縮成了一鍋煮到稀爛的雜錦,眼前這陣仗算得了什麼?
比起我將要麵對的,必須要走下去的路,比起路西法放我回人間的那個根本目的,這陣仗真的算不了什麼。
我是為了尋求自我本源,為了無悔地踏上生命的旅程,而答應魔王的條件,成為他行使人間的奴仆,自願獨自麵對六大血族的女人,洛西。
微笑就像原本深植於靈魂的種子突然發了芽,重新在臉上綻開,無須強撐無需偽裝,笑意是一種本能的流露。我清楚地體察到,那笑容,超越了自信的程度,不如說,是傲慢。
我鬆開回擁安赫的雙臂,將那張床單用最快的速度張開少許又攏上。
以我如今的魔力,又有誰能看清我的動作。
懷中的少年還來不及驚愕,兩具赤裸的身體便在黑色床單之下緊緊相挨,恍若孤島之上除了彼此什麼都沒有的小孩,我手臂柔軟卻不容置疑地扣住了他的軀體。
“別動,乖,”我在他耳邊低語,“相信我,一切會好起來的。”
他起初的一點瑟縮因為我的話語而撫平,他依然不曾鬆開擁住我的雙臂,反而抱得更緊,同樣沒什麼體溫的身體交疊,竟然有一種涼薄的暖意,而洛西這具身體,自地獄歸來之後,經過魔王的洗禮,即使如此緊密地與另一具美好而年輕的身體相擁在一起,我也不過覺得,隻是一個孩子而已,完全沒有情欲或曖昧的滋生。
我提聲朝著門口的方向用命令的語調說道:“走開。”
尤安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拇指向後指了指,表示與他無關,另外的幾個家夥才是問題所在。
我笑意一斂,神色也冷了下來:“請你們離開,我需要休息,我的下仆也是。”
讓長老沉下臉,流露出明顯的不悅:“洛西小姐,請你注意你的口吻。此外,我想你需要給我們,給族人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和交待。像你這種情況——”
“族長。”我打斷他的訓示。
“什麼?”他有些不明就裏,無法理解我的言語所代表的意義。
“如果你需要在我的名字前加上頭銜的話,那麼正確的稱呼是,族長——族長洛西,或者,按照血族對王者的稱呼,你應稱我為洛西猊下,因為從今天起,我就是拉德爾族新一任的族長。”我聲音平穩而不上揚,然而這背後的傲慢更甚於直接的張揚,我筆直地注視著讓長老,不去看他身旁的朱安是何種的神色。
從密室外傳來不絕的騷動讓我得知,今晚想知道石像複活真相的,絕不僅僅止於拉德爾族的長老們。
讓的臉變得有些惱怒,但常年的城府令他沒有立即發作,他朝著朱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問我:“你——您有何證據證明你所說的是事實?”
我輕輕一笑:“其實您已經相信了不是嗎?”
金色的火焰無需醞釀直接出現在空氣,明亮到光是注視就會燒痛眼睛,火焰形成銳利的長刃,既不快也不慢地逼近讓長老,毫無阻礙地割裂他身體周圍保護的結界,在他胸前舔下一道肌肉翻卷扭曲的灼傷。
“力量不會騙人,”火焰隨著話音地響起輕巧地消散不留一絲痕跡,“您感覺的到吧,曆代族長的魔力,就在我的體內,在我完全的掌握之中。身為長老,發誓效忠拉德爾族每一任被選上的族長,是您自願選擇的職責吧,這樣的您,根本不需要我給出任何證據。”
尤安一個人稀稀落落的鼓掌聲顯得尤為諷刺,而讓長老的麵色也難看到了極點:“即使——即使如此,這不合常理,這種情形從未發生過,實在太難以置信。您必須——您應該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朱安的沉默,強大的魔力,已經令他屈服了十之八九。
而我,則毫不猶豫地給予他最後一擊——
“長老大人,您的職責是臣服;而族長,沒有任何解釋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