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林副鎮長說:“嫂子,你覺得哪個包工頭強一些?”
鮑芝蘭沒說話,而是走回了椅子,拿起來毛線,繼續織毛衣。
“我覺得鮑小宇其實不錯。”插話的是張副書記,他慢騰騰說:“鮑小宇工民建專業出身,正規大學生,施工經驗多,活也幹得漂亮。”鮑小宇是鮑芝蘭的兄弟,在夏士藍的關照下,來茂林鎮修過一些農村機耕路,還壘過茂河的防洪堤。為了避嫌,夏士藍讓他搞了個電大的施工管理本本。這種文憑,與正兒八經的工民建專業其實沒有關係。
但是,隻要夏士藍同意了這個人選,那麼,其他人均可以沾染利益。比如,林副鎮長可以讓他的人去拉水泥河沙,張副書記,可以去運點磚賣到工地,廣播站的沈站長可以承包電路安裝,水利所長可以承包水管安裝......這叫你吃肉,我喝湯,大家都來點。
山高皇帝的,這種潛規則遍地流行。
大家一起看夏士藍。
夏士藍動了一動,似乎想開口,但隻翻了翻眼皮,依舊作養神狀。
鮑芝蘭連連搖頭:“不好不好......倒不是小宇沒這個本事,但是影響不好呀...”
林副鎮長和張副書記一致反對。一個說:“這又不是提拔幹部還要避免任人唯親,這是誰有本事誰上的事情。”另一說:“就是就是,修房子是百年大計,怎麼可以把這種事情交給外人處理?必須得自己人,才放心。得自己人,才放心。”他著重強調。這是一種赤裸裸的表態。
夏士藍還是沒動,也沒說話。
鮑芝蘭對丈夫的這種狀態早已司空見慣,知道他此刻腦子裏肯定轉得比走馬燈還快。這夫唱妻隨都八九年了,他那點心思,她咋能不知道?
鮑芝蘭歎了口氣:“哎,主要是怕別人說閑話。”
“敢!”小伍子騰地一下站起來,殺氣騰騰說:“誰他媽的敢說夏鄉長的閑話,老子弄死他!”
“年輕人,不要激動嘛。”夏士藍終於動了:“給,拿著。”他打開煙盒,遞給小伍子一根,又給在座的挨個挨個發了一支:“我看呐,下次黨委會,大家可以把自己的意見和建議都提出來嘛。至於是不是小宇來承包,我看,咹,大家也可以提嘛......我們對舊城改造的事情,是支持的,對不對,但是,我們也是要為質量把關的嘛,對不對......”
“回龍新村建設、新車站、還有農貿市場的施工,我看幹脆一起包給小宇算了,要做就一起做,分開包,反而比較麻煩。”張副書記慢悠悠說:“林鎮長,你看呢?”
“可以呀。”林副鎮長說:“聽說有個什麼《建築法》,明文規定不允許分開承包。這個法我不是很熟,老劉懂。老劉,這不是這樣?老劉,老劉?”他轉頭看了幾下:“咦,建管所長劉鋼怎麼沒來?”
“我正想說這件事呢。”財政所長蔣有福點燃了煙:“剛剛我來的時候,碰到劉鋼請霍山吃飯去了......”
“哼,”林副鄉長說:“這個娃娃書記,剛來茂林鎮,就大吃大喝!”
“你看他今天下午在會上講話那樣子,哼,”張副書記說:“龜兒子好象在給誰下命令樣——說是開會討論,討論個錘子,純粹是一言堂!”
“呸,我才不信這個邪,未必他還真有那個本事把茂林鎮搞成他的一言堂?”蔣有福嘿嘿冷笑兩聲:“我還不信,茂林鎮遭他哈了。”這裏的“哈”是個動詞,指的是雞,有事沒事兩個爪子在地上亂刨一通的樣子。蔣有福是個蒜頭鼻子,外號蔣蒜頭,與蔣光頭隻有一字之差。當然,層次上天壤之別。
“他算他媽個啥東西!”小伍子的爹,武裝部長武大宕說:“老子們在茂林鎮翻筋鬥的時候,他娃娃隻怕還沒成為受精卵!他現在想哈了茂林這個碼頭,還早!還嫩!”武大宕今天跟在夏士藍的屁股後麵,開會來晚了,我讓蔣有福去通知他們的時候,說的全句是:“既然他們不願來,你就去通知他們不要來了!”武大宕身材較矮,外號武大郎。鄉鎮給人取諢名,是常見現象。
這句話,是一句十分打臉的話,據說武大郎在半道上聽到這句話,臉都氣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