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19(1 / 3)

下輯:最美家園

紅狐

——一則流傳於張家界山地的人狐故事

闊大空曠的山地上,稀疏的樹林和叢叢野草,從幽深地溝穀瘋長而上,直入雲天。半山腰湧出一汪水花熠熠的泉流,一路低詠淺唱,跌下深澗。因為這小小溪流日積月累的衝擊力,這廣袤的山地自然形成一塊扇形的山穀。相傳這裏曾是紅狐聚集的山壪,因此人們管這山穀喚作“紅狐壪”。在山壪中部,一座臨泉搭建的草棚住著在山一家,他領著妻子兒女依靠這方山嶺營生度日。每年春天到來的時候,他就擇一處土質肥沃的地方,放一把野火,把藍天照得灰蒙蒙的,縷縷青煙遮天蔽日。當火辣的氣流從山嶺上消彌,一場夜雨掠過,在山就在散亂著野生植物灰燼的土地上,用鐵鋤挖掘出一眼眼濕潤的土坑,種下一粒粒金燦燦的包穀籽兒,然後就在視線開闊的土崗,插上一個頭頂鬥笠身披鮮豔紅衣的“稻草人”,從“人”身上斜伸出一杆長長的紅櫻,醒目櫻須飄在長空,驚嚇著四處覓食的山間禽獸。這地裏種子曆經春天發芽生長,夏天禾苗茁壯,秋天成熟收獲,作為莊稼漢的在山把每一個日子過得隨性而真切。沉沉秋夜,他和賢惠敦實的妻子香芷一道,坐在堆滿場院的包穀稞子裏,用竹刀剝脫出一枚枚籽粒,富有節律的脫粒聲洋溢著豐年帶來的喜悅。女兒芳草十歲,兒子天朗不到三歲,姐弟倆仰天躺在包穀堆的頂端,雙雙伸出纖細柔弱的小手,指著那閃耀於高遠天際的星星,一一數數,神情平靜而安詳;那倏地劃過夜空的流螢常常會激起他們濃烈的興趣,他們追逐螢火,在草地撒歡。父母慍怒地呼喚,映襯著自個兒愉悅的心境和對下一代美好的期許。很快,冬天來了,一場初雪覆蓋山地,這時,在山一付地道獵戶的裝扮,扛上火銃,喚著獵狗,側身於疏林,與自然界的獸類們周旋於石崖、峰巒甚至遼遠的群山。他一去數月,隻在來年春天來臨之際,肩荷沉重的獸肉回到紅狐壪的草棚,與妻兒歡聚,在時光的流轉中,輪回來過又一年春華秋實。

那一年夏至過後,紅狐壪包穀林裏發生了一場前所未見的蝗害。在空中密集交織的飛蝗,撲向一杆杆開始鼓苞亮須的茁禾。眼看豐收在望的莊稼被貪婪的蝗蟲啃食殆盡,心急如焚的在山先是往包穀地裏噴灑一道道石灰水,阻止蝗害蔓延。一連數日如此循環反複,而除蝗效果並不顯著。情急之下在山妻子香芷用麻撚繩、紗布織網,趕製出一張張寬大的網簟,豎立在山地各處,張網以待。夫妻二人和女兒芳草一齊出動,在蝗蟲振翼飛翔的包穀林攔截阻擊,最大限度的減少糧食的損失。稚嫩頑皮的天朗則守在山垉上一廂廂麻繩白紗織就的木籠旁,觀賞著一堆堆被捕獲後聚集成團的蝗蟲,它們逼迫於寬不過數尺的空間,相互蠕動擠壓,誰都希望躍上頂層解除負重之累。不知是不是蝗蟲作為一道精美的食物誘惑了自然界的生靈,這時,一幕難得一見的奇景出現了,一隻色彩豔麗、生性靈動活潑的狐狸正蹲守在野徑,凝神注視著在石垉上玩耍的天朗,他身邊那隻聚攏著飛蝗的木籠似乎不是它的主攻目標。哦,這傳說中的紅狐,不是從這片綿延的山地絕跡了嗎?它的出現,不僅意味著這一動物實體的存在,似乎還驗證了這山這嶺千百年喚作紅狐壪的地名含義。年僅三歲的天朗,從沒看見過這古靈精怪的紅狐,他有些新奇,更似乎是被它的美麗吸引,迷迷惑惑向它靠近,而紅狐仿佛是在迎合他的迷戀,回過身去漫步輕搖,晃動著修長柔軟的狐尾不停地向天朗招搖。待天朗跟近,它又往草叢裏騰挪幾步,稚氣的天朗沉醉於人狐之間的逗趣與嬉戲,漸漸離開在山地間忘情於消滅蝗害的家人,在靈性而嫵媚的紅狐盅惑下,消失在親人們的視野。

那天傍晚收工時,在山一如往常,朝空寂的紅狐壪打了個嘹亮的響哨,借以呼喚家人回返草棚。但令人驚異的是,在山並沒有聽到天朗如往日裏那童真而熱烈的回應。夕暉映照的山地蕩漾著一股陰冷肅殺的氣息。莫名的惶恐催促著在山往山崗上的石垉奔跑,那是天朗每天必到的嬉戲、玩樂之處。此刻,排列山垉的木龕裏,一隻隻散落其間的蝗蟲屍體,飄散出陣陣腐爛的味道,一些活著的蝗蟲與同伴擁成一團,垂死掙紮。在山將視線投向那快凹凸不平的青色石垉,輕風揚起的一根亮晶晶的狐毛映入眼簾,難道是傳說中的紅狐回到了這莽蒼的山壪?陣陣不寒而栗的感覺如電流一般襲上心頭,他和隨後趕來的香芷和芳草會合一處,挑明天朗失蹤後的現實威脅。最後他們決定分頭尋找天朗,一路由香芷芳草母女上山頂苔原找尋,在山自己則拖著沉重步伐走過野徑,沒入深林,循著野獸出沒的山崖深澗,喊著天朗的名字,開始了緊張、揪心的尋子曆程。

第三天下午,一身疲憊的在山隻身一人出現在紅狐壪,失落的眼神,絕望的心境,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山穀中的草棚,神情沮喪、悲戚。妻子香芷已先於他回到紅狐壪,正在狂野地風中披發長哭。芳草見了兩天不見頓生白發的父親,淒然而下的淚花掛在兩腮。香芷怔怔打量著落寞、氣餒的丈夫,眼見最擔心的事情變成現實,傻傻地怪笑令人心顫……香芷瘋了。

而更讓人心痛和驚異地是——香芷在處暑那一天離奇地失蹤了。

當天,在山和女兒芳草正在紅狐壪熟透的莊稼地裏秋收。他們撕開禾杆上澄色的苞衣,掰摘著金黃的玉米稞子扔進竹筐。雖然蝗害使糧食減產,但精打細算吃過明年夏收應無大礙。在山想在莊稼收獲進倉後,再種一季苦蕎,他還要入冬後去山裏狩獵,除了補充食物,今年還有一件比狩獵更重要的工作,那就是遍巡這一望無際的莽莽叢林,找回他心愛的兒子天朗。他籌劃著,盤算著,帶著女兒芳草沒日沒夜地在紅狐壪辛勤勞作。但處暑這天,瘋瘋癲癲、思子成疾的香芷竟如人間蒸發一般沒了影跡。在山和芳草暫時放下手頭的活計,找遍了紅狐壪的岩崖、叢林和許多隱秘的角落,都沒有發現香芷的影蹤。香芷哪兒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