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20(1 / 3)

崩坍的月駕山

據續修《永定縣誌》卷十“祥異”載:乾隆五十一年(一七八六年)邑西八十裏茅岩地震山遷(實為山體滑坡,作者注)……唯河水壅塞數裏至桑植赤溪,久而始消。自此不通舟楫。

滑坡發生於清乾隆五十一年六月十六日,距今已經二百二十四年。發生地點位於茅岩河東岸月駕山,即現在魚潭水庫所淹沒的原茅岩灘第一第二兩灘的東麵。月駕山的北麵、西麵都是懸崖絕壁,高約三百公尺。滑坡發生後,下滑山體寬度約一百多米,高二百多米,長一百五十米。滑坡時,山體向北滑動,填滿山穀遇北崗阻攔,山體巨石轉而西向往河中滑下約數百公尺,河水被阻,造成永定、桑植的交通動脈中斷一百零八年之久。

滑坡的原因,專家認為,一是地表水與地下長期上下衝刷溶解,使斷裂岩層內空下虛,造成重力性滑坡;二是緊鄰的蓮花峰是從東向西緩慢傾斜的寒武紀灰岩構成的懸崖體,其內部結構為“垂直節理”的裂隙發育,因而崩坍隻是時間的早遲。

當年滑坡時,崖下劉姓院落被巨石埋沒,全家僅有其少子劉嗣有(時年二十一歲)與妻子潘氏幸免於難。如今已曆九代,繁衍百餘口人。

航道阻塞的一百多年,茅岩灘沿岸便逐漸成為熱鬧的碼頭。“舟行至此,必雇人挑,越數裏,另雇他船,乃得行”。於是,酒店、飯鋪應運而生,腳力、挑夫數百人。民間鄉紳多次募資開鑿,均未得通。時過一百零五年,桑植縣令龍起濤再次發起開鑿,采用爆炸法,分段包工術,曆三載,終大功告成,上下得通。於是碼頭無用,鋪店皆遷,腳夫盡去,空留殘牆斷壁,任人憑吊。

為揭開這一塵封已久的曆史謎團,作者曾數度前往月駕山下、茅岩灘頭的滑坡遺址,期翼籍助二百多年前這次災難發生的脈絡,運用想象的筆觸,追憶的手法,試圖還原出當年月駕山崩坍和距此百年後桑植縣令龍起濤率民開鑿茅岩水道的場景,喚起人們對自然災害的認知。

這是清朝乾隆五十一年一個夏日的午後,澧水上遊茅岩河岸的劉家石槽門裏,走出一位叫劉嗣有的壯實小夥,他要去村後月駕山附近的蓮花峰,將清早役使而眼下正休憩食草的黃牯牽回牛欄,他還要順便撿拾一捆幹柴,以補充家中烹茶煮飯的燃料。忙完這一切,他就上月駕山峰巒間的潘家屋場,把已去娘家探親的妻子潘氏接回來,這裏山高林深,野獸時有出沒,占山為王的強人也隱身其間,讓一個有孕在身的農家村姑獨自而行確有幾分危險,更何況夫妻一別數天,對妻子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深切。劉嗣有撒腿走在河邊灌木叢的小路上,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讓重重山嶺聽出了他發自內心的歡快。他抹去額頭的汗滴,一路小跑往蓮花峰奔去。

但今天,他似乎注定要遭遇自然界異常天像的一天,剛走出那片青蔥的灌木叢,劉嗣有發現大量水鷗雲集茅岩灘頭,它們爭先恐後地往迅疾湧流的水麵俯衝著,喙食起一隻隻涉河的水鼠淩空而起,密密麻麻的鼠群仍前仆後繼地從月駕山至蓮花峰一側的山地傾巢出動,彙成一列列鼠兵鼠將渡河遷徙到北岸去的奇異景象……正在劉嗣有疑惑不解的時候,行走中的他,抬頭看見路邊幾棵藤蔓交織的喬木上,一條條竹葉青蛇沿著厚密的樹梢翻滾蠕動,穿枝爬行,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陰森的幽光。劉嗣有雖然身居高山河川之間,見慣了自然界中無數生靈的異常現象,但如此數不勝數的蛇類在一片林莽彙聚,已然令他驚悸不已:這些鼠輩的天敵怎能上了林子,眼睜睜看著它們的敵人泅河北進?還有,當他途徑山崖,長長的蟻隊破巢而出,撚成繩索狀擁擠在苔蘚叢生的林地,競相爬到一尊光照灼灼的土包,層層疊疊地堆積成團,如一柄烏亮靈動的巨大轉輪在茅岩河灘滾動……此時的劉嗣有全沒有了出門時的歡快,懷著狐疑而緊張的心情往蓮花峰走去,及至到了峰背那片藍靛一般的牧場,從牛鈴鐺清脆的搖動辨別黃牯的位置所在,掀開叢深的巴茅草須,隻見側臥於地的黃牯正舔噬著縱橫在腿上爬行的山螞蟥,那長如竹筷的栗色線蟲,頑強地從滿是騷腥的牛身上尋找齧血的地方,劉嗣有見罷,飛快砍來一根帶著葉片的竹枝,用力撲打著那一條條極富彈性和張力的山螞蟥,當這些軟綿體的嗜血如命的家夥被擊打得一一脫落後,驚魂不已的劉嗣有牽起牛牯一溜煙跑下了蓮花峰。

劉嗣有將牛拴進青石壘成的牛欄,轉身碰見準備下河洗衣的母親,當她看見未擔柴禾空手而返的兒子,正欲數落兩句,不想麵容蒼白的小兒氣喘籲籲地說:“娘,山上出了不少怪異事呐,怕是有甚麼災難降臨吧!”

“我的崽伢子,你劉家祖祖輩輩就生活在月駕山下、茅岩灘旁,經曆的風浪還少哇,你看,這劉家大院幾十口人,興旺著呢!我看呐,是你的‘心’在作怪呢……你不會是急著想去月駕山把你的媳婦接回來啵。”

看見兒子滿麵疑惑和張惶,母親便少了責怪多了關愛。兒子聽了母親的話,也疑惑自己是否多心了點。他怏怏回到村中,而白天在山上和水泊間見到的詭異天像縈繞心頭,如沉沉的夢魘揮之不去。回家後,他在灶房裏生起灶火,熱起了飯食草草吃了幾口,天色向晚時分,他便打起精神出了村莊。剛上村西頭的山岡,他看見嶺下的茅岩灘,煙波繚繞,一葉扁舟點起忽明忽暗的漁火,舟上人披著蓑衣,蕩起雙漿,在茅岩灘頭輕快劃過,吟唱著似懂非懂的歌謠在河麵回蕩,劉嗣有看著水麵上那奇怪的舟中人,心裏暗自笑道:“這哪像是捕魚的,更像是浪跡江湖的道人,”豎耳側聽,那舟中人分明說的是幾句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