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21(1 / 3)

泣血的石頭

高高的朝天山下,有一塊叫作古悠池的台地,上千畝肥沃的土地上,當地農人根據不同季節種著苞穀、小米、蕎麥、油菜之類的莊稼。因台地中央隆起一尊狀似雞冠的紅色砂岩,故名雞冠岩,它是一座因水漬的浸蝕而流出紅色液體的岩石。

1930年農曆五月的一天,熊餘卿、熊楚卿、熊竹卿、熊連卿四兄弟去古悠池苞穀地裏除草,路經雞冠岩,心明眼快的老四熊連卿,首先發現雞冠岩的一孔石凹汩汩流出一股殷紅的水注,順著光滑的岩麵滴落到濕潤的地表,彙成漬液,在火辣辣的陽光直射下,醒目的血紅令人驚悸——四兄弟都聽說過雞冠岩出現滴血就會降臨凶厄的神秘傳說。厚道的老大熊餘卿不禁為父親熊正和的命運擔心起來:他和幾個族人到朝天山南麵一個叫三十六灣的村莊,他妹妹被那兒的陳姓豪紳霸占,飽受夫家欺淩,他要為苦命的妹妹討回一個公道,此次他該不會有什麼閃失吧。業已成年的老大熊餘清領著稚氣未脫的三兄弟,肅立在這尊昭示災禍的奇石下,祈望父親平安歸來……而這時,穿過古悠池的山路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族人抬著一副擔架,飛快地往雞冠岩方向奔跑,走在前麵的一個族叔看見他們四兄弟,氣喘籲籲地喊道:“餘卿、餘卿、你父親被梭標捅破了肚子,腸子流了出來,怕是不行了。”老大搶上前去扶住擔架一看,隻見父親蒼白的麵容已不見一絲血色,三個弟弟擁上前呼喚著,父親已經無力回應兒子們的呼喊,隻是吃力地掙開緊閉的雙眼,看了看哭成一團的兒子,一滴清淚流過臉頰,接著,頭一歪便咽了氣……

四兄弟在族人幫助下埋葬了父親。他們擦幹淚水,在灑滿祖先血汗的土地上,重複著代代相傳的山居農耕生活。民生之艱,家之劫難——這似乎是那個苦難時代的縮影。窮困悲愁的艱苦時世中,追求光明的勞苦大眾在黑暗中求索……

第二年新年一過,熊氏四兄弟便帶著炒米和糯米糍粑來到古悠池山地,準備在那裏開墾一片荒地,趕在播種季節種上莊稼。那是一個春寒料峭的午後,朝天山上忽地傳出一陣密集的槍聲,這激烈的槍聲驗證了此前的傳聞:接受賀龍領導的紅軍遊擊隊正活躍在朝天山一帶,他們奉命狙擊進山圍剿的國民黨民團武裝。當兩個陣營的人馬在山頭猛烈交火時,充滿新奇的老三熊竹卿,借故離開那片新墾的荒地,擰著滿竹籃的糯米糍粑,徑直奔向那槍戰正酣的朝天山叢林。他聽說紅軍遊擊隊是窮人的隊伍,窮苦人家的孩子自然要投奔自己的隊伍。

熊竹卿攀爬到朝天山半山腰,山頭槍聲停了,緊接著他看見潰敗下來的民團隊伍擁擠在逼仄的山道上。他側身躲進路旁一叢密不透風的灌木林裏,聽見山上遊擊隊吹起了衝鋒號,敵軍頓時更加混亂,一個個慌不擇路,沒命地往山下奔逃……他向往的紅軍遊擊隊成了這次戰鬥的勝利者,這更加堅定了他參加革命隊伍的信念。他手挽裝滿糍粑的竹籃,一路小跑赴向山頭遊擊隊的營地。就這樣,年僅十六歲的熊竹卿參加了朝天山遊擊隊。

朝天山頂部林木稀疏,四周為懸崖峭壁,地勢由西南向東北傾斜,方圓數平方公裏的山寨隻有一道狹窄的山門可供通行,因其“一夫當關,萬人莫開”的險要地勢,令攻寨民團武裝一籌莫展。於是,敵人改變戰術,除調集國民黨正規軍參與攻寨,還懸賞征召敢死隊從絕壁上攀緣上寨,企圖偷襲寨上的遊擊隊營地。敵人在周詳地實施著圍寨計劃,而被暫時的勝利衝昏頭腦的遊擊隊卻渾然不覺,朝天山遊擊隊將遭受一次空前的災難。

那是一個氣氛詭譎的淩晨,布穀鳥的呼叫悠長而單調。山寨上濃霧被風卷集著,在肅穆而寧靜的山野飄來蕩去。遊擊隊大隊長劉順義帶著熊竹卿等幾名隊員正在寨上西南端的製高點巡哨,這時,從山脊凹陷處的雲霧裏忽地噴出點點火舌,走在前麵的劉順義左臂中彈,撲倒在地,大叫了一聲:“敵人偷襲寨子了,快堵住敵人火力。”他堅持站起來,右手掄起大刀往敵陣猛衝,但敵人牢牢控製著山頂製高點,幾經衝殺終無法將敵人逼出寨子。劉順義眼見大勢已去,便叫熊竹卿返回營地,通知餘下遊擊隊員迅速往山下轉移。很快,營地的所有隊員在斷崖邊集合完畢,將一根手腕大的棕繩懸掛在一棵粗壯的岩鬆上,隊員們便像一隻隻蜘蛛附著繩索下了深澗。擔負掩護遊擊隊員撤退任務的熊竹卿順著垂吊的棕繩往下滑時,源源不斷衝到斷崖邊的敵軍,用大刀砍斷了綁在岩鬆上的繩索,還未滑下穀底的熊竹卿等人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