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21(3 / 3)

1949年10月,湘西各縣相繼解放。新生的人民政府開始在廣大的鄉村建立基層政權。已與妻子劉世英育有八個子女的熊餘卿被吸納為農協幹部,受黨的信任,這個家境貧窮的農家漢子,分外珍惜這一機會,積極工作,不久便成為農協的骨幹,並在1950年夏天被中國人民解放軍47軍141師423團招為團部通訊員,將地方政權掌握的匪情上報給剿匪部隊。他以百倍的熱情投入到火熱的剿匪鬥爭中。1950年農曆6月初6,熊餘卿與民兵張海珍將農協搜集到的風棲山一帶的土匪活動情況,通報給駐紮在朝天山西麓的興隆街解放軍徐連長。熊餘卿和張海珍一前一後走在雜草叢生的野徑,當走到古悠地雞冠岩,兩人竟不約而同地發現那岩石上又一次流淌著駭人的紅液,滴滴血漬刺激著他們的神經:前路莫非有土匪當道?他們翻越朝天山埡口,進入長達十裏的深穀——桉灣。在穀底一條名叫香溝的小溪旁,一棵根須發達的大栗樹遮敝著溪畔的植被。一蓬蓬野草中有山雀驚起,晃動的人影在草梢忽隱忽現,刺刀的寒光在虛空閃爍,熊餘卿喊道:“有土匪,張海珍你把信拿好,快送到徐連長那兒去,我負責掩護……”

張海珍邁開雙腿,大步流星地往興隆街趕去,熊餘卿蹲在大栗樹下的土包作為伏擊點,與對麵山梁上的十來個土匪對峙著。土匪的槍聲零零星星往大栗樹擊發,他們顯然摸清了對方是單槍匹馬一個人,不緊不慢地射擊逼得他始終抬不起頭。土匪從四周合圍過來,熊餘卿見勢不妙,一躍而起,背倚碩大的樹幹,端起槍迎麵射向奔突而來的土匪,但眾匪集中火力,將一支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發射,刺耳的槍聲響徹桉灣,熊餘卿一頭倒栽在大栗樹下的亂石中。解放軍接報後,423團某連徐連長帶領戰士和民兵火速趕往香溝,狡猾的土匪已逃遁而去,消失在無邊的曠野。麵對戰友的慘死,徐連長令張海珍迅速通知熊餘卿遺屬安排後事,並留下幾個武裝民兵護送其遺體返回古悠池,自己則帶著大部剿匪隊伍離開香溝,趕往另一處匪情緊急的山寨。

準備這兩天出門做活的老二熊楚卿從張海珍口中得知兄長殉難的噩耗,一邊往出事地點緊趕一邊哭訴:“老大,你怎能撒手離去,扔下我一個人,獨立支撐世事……”

熊楚卿在忙完兄長的後事,決意不再漂泊,他要幫助嫂子劉世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此時,年長的兩個侄女已經出嫁,六個侄兒尚需撫養長大。他還要照料老四熊連卿的妻女。這麼多年,家庭的不幸一樁接著一樁,四兄弟惟他一人存活,他沒有理由逃避責任。後來,他帶領六個侄子將古悠池那尊備受忌諱的雞冠石頭砸成一塊塊條石,成為他造屋砌坎的最好石料。或許,囿於熊楚卿的個人見識,遷怒於那塊了無生氣的頑石,難免有失偏頗,但在那苦難頻乃的日子,他確實找不到一種合理的解釋,他隻能理解為是自然界的異象導致了這個家庭悲劇的降臨,而隨著年歲的增長,他似乎一天更比一天明白:正是那民不聊生、國破家亡的時代,才造成了無數勞苦大眾的奮勇反抗,他的父老兄弟不畏強暴、英勇不屈的精神特質,正是那個苦難社會裏底層百姓的真實寫照。

在熊楚卿七十三歲那年的冬天,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安靜地躺在屋內火塘邊的長椅上,緊閉雙眼,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