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離恨羈愁詩成本事 閑情逸趣貼作宜春(2 / 2)

如墨同雲幕遠村,朔風吹淚對離搏。雪飛驛路留鴻爪,柳帶春愁到雁門。姑射露光凝鬢色,閼氏山月想眉痕。多情不為蠶絲繭。

又念道:

箜候朱字有前緣,小別匆匆竟隔年。束指玉環應有約,淩波羅襪總疑仙。淒其風雪真無賴,況瘁輪蹄劇可憐!畢竟天涯同咫尺,一枝春信為君傳。

小院紅闌記舊蹤,便如蓬島隔千重!雲移寶扇風前立,珠綴華燈月下逢。碧玉年光悲逝水,洛妃顏色比春鬆。

秋痕道:“這鬆字押得恰好!”癡珠點頭,又念道:

久拚結習銷除盡,袖底脂痕染又濃。

孤衣且自耐更殘,錦瑟弦新待對彈塵海知音今日少,情場豔概來難!誰憐絕塞春衫薄?卻念深閨翠袖寒。願祝人間歡喜事,團圓鏡影好同看。

桃花萬樹柳千枝,春到何曾造物私。恰恰新聲鶯對語,翩翩芳訊蝶先知。團香製字都成錦,列炬催妝好賦詩。絮果蘭因齊悟澈,綠陰結子在斯時。

念畢,又歎道:“天涯多少如花女,頭白溪頭尚浣紗。采秋就算福慧雙修了。”因提筆批道:“繭絲自理,淚燭又垂惜別懷人,情真語摯。然茶熟頭綱,花開指顧,來歲月圓之夜,即高樓鏡合之時。從此綠鬟視草,紅袖添香眷屬疑仙,文章華國。是鄉極樂,今生合老溫柔相得甚歡,我輩皆輸豔福。何必紫螺之腸九回,紅蛛之絲百結也?癡珠謹識。”批畢,隨手作一複函,交來人去了。

跛腳端上飯,兩人用過。正苦岑寂,恰好禿頭送來縣前街十數幅春聯,癡珠因喚禿頭照樣買了好幾張朱紅箋紙,就在東屋大大小小裁起來。秋痕一邊磨墨,癡珠一邊寫。一會,將縣前街的春聯寫完了就寫著秋華堂大門的聯句,是:

別夢梅花縈故國迎年爆竹動邊城。秋華堂一付長聯,是:

七十二侯,陸劍南釀酒盈瓶。

三百六旬,賈浪仙祭詩成軸。西院門聯:

自作宜春之貼。

請回趕熱之車。西院客廳楹聯,是:

結念茫茫,未免青春負我。

為此寂寂,徒令自日笑人。西院書室的聯,是:

思親旦暮如年永;作客光陰似指彈。臥室的聯,是“歲幸雲暮夜如何其。”廚房的聯,是“為此春酒;祭及先炊”秋華堂月亮門的聯,是:“坡翁守歲唐祀迎宵。”秋痕道“你如今替我也寫了罷,卻都要這樣不俗的才好。”癡珠笑道:“我寫的就怎樣俗,也比你那門首的什麼‘燕語,‘鶯聲’語強。”秋痕道:“那是他們鬧的。”癡珠笑道“你就憑他們鬧去吧,何苦教我寫?”秋痕道:“你不住在這裏,我也不管。如今倘是不好,人家卻笑首你。”癡珠笑道:“你替我裝袋水煙,做個筆資罷。”就取一幅長箋,作個八字的聯去。

領袖群仙,名題蕊榜

山河生色,頌獻椒花。秋痕道:“不好。出句是個實事,對句我不配,要讓采秋,他有篇《大閱賦》,才替山河生色哩!”癡珠道:“我要這般持論,就這樣寫出來。所謂揚之可使上天,抑之可使入地,何必是實,也何必不是實?難道將此地下六字榜著你的大門,就有人家出說話麼?”秋痕道:“人家那裏來管許多閑事?隻是我自己問心有愧,便覺得不好。”秋痕取過一對紙,癡珠道“這一付給你正屋貼上罷”秋痕見寫的是:“富可求乎無我相人盡夫也奈苦何!”秋痕道“你怎的寫出這些話來?就是罵那老東西,也怕他們懂得。”癡珠笑道“你要不俗,又句句要我說實事,我如今掃盡春聯習氣,實實在在說出十四字來,你又怕了。我將對句四字改個‘母也天隻’何如?”秋痕道:“也不好,你這一付,隻胡弄局,備個成數罷”癡珠隻得換一付,寫道:

消來風月呼如願;賣盡癡呆換一年。秋痕道:“似此便好。我房門的聯,你先寫罷。”癡珠道“你房門我隻八個字‘有如皎日,共抱冬心。’”秋痕道“好極!寫罷。”癡珠寫畢,說道“西屋是這兩句:

繡成古佛春長在;

嫁得詩人福不慳。”秋痕道:“也好。月亮門呢?”癡珠道‘要冠冕些,是八個字:‘浴寒枸杞迎歲梅花’這裏是你梳妝地方,我有了這兩句:

春風又影圓窺鏡;良夜三生澈聽鍾。”秋痕喜歡,一一看癡珠寫了,說道:“廚房還要一付哩。”癡珠道:“也有。”便檢紙寫道:

司命有靈,犬聲不作,長春無恙,雞骨頻敲。秋痕笑道:“關合得妙!必須如此,他們才不曉得。”

當下雪霽,癡珠吩咐套車,到了縣前街,然後回寓,複由寓到了大營,拉荷生同到秋心院。秋痕早把春帖子換得裏外耳目一新。荷生一一瞧過,微微而笑。秋痕將那付“富可求乎”一聯,告訴荷生。荷生說道:“尖薄,何苦呢?”癡珠便留下荷生小炊,至二更多天,始叫車送回大營。短景催年,轉瞬就是除夕了。正是:

熱夢茫茫,年華草草,

獨客無卿,文章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