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想到那天顧教授拿到那副畫時，眼睛裏含著的淚，失子的哀痛早已蓋過了所有，哪裏還能有力氣去追究一副作品是否完結；想到師娘慈愛的眼神、溫暖的淚光和放不下的廉價芒果，我不由得開口問：
“為什麼？為什麼要辜負這樣愛你的父母？為什麼要這麼殘忍？你知不知道，那樣一對父母是多少孩子所夢寐的？你怎麼可以這樣任性？”問題一開口就變成了責問，就像看到別人浪費糧食那樣，明知道人家浪費的糧食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是會在心裏責怪他們，因為自己曾和外公一起度過過一段食不果腹的日子，自己不能擁有卻忍不了別人辜負。
他被我問得停下了尋找，認真地看我。
“對不起。”我和他同時開口，我為我旁觀者的身份和不太禮貌的語氣。
而他，竟然向我道歉？我心裏隻覺得荒唐，他荒唐，我也荒唐。就算他要道歉，對象不應該是我，就算我要接受道歉，也不是他的。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那天如果我不那樣做，隻會內疚一輩子。”好吧，不陪女朋友殉情是會內疚一輩子的，那麼現在呢？不留隻字片語就自殺，父母也會痛一輩子的。
“我的爸爸媽媽還好嗎？我住在裏麵除了你見不到別人”終於想到要問好不好了？又有什麼用呢？
我透過他的肩頭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天藍得有些深沉，看不見一隻活物，我下意識地想再殘忍一下：“好不好，我不太好評判，隻是上次去看師母，她拿著芒果問我：小畫你回來了？”他單薄的肩頭輕輕顫抖，臉色更加蒼白，別過頭去。
“媽媽她……”
“瘋了。”
“為什麼？”
“因為你，她認為是她逼死了你。”
“……”
“你的報複或者賭氣已經成功了”是啊，他成功地驗證了在父母心頭到底什麼最重要。
“不，我沒有，我隻是想救下那個女生，沒想到會這樣，我既然答應了媽媽，就不會逃避的。”
“神馬？”事情好像和我所知道的有些不一樣了。
“你不是和米霧師姐殉情了嗎？不是說師娘讓你放棄國畫專業和米霧師姐，你們雙雙殉情了嗎？”
他又用那種茫然的眼神看我，原本閃著亮光一樣的黑色眼珠上好像蒙了一層霧，說出的話讓人大跌眼鏡：
“米霧？米霧是誰，我為什麼要和米霧殉情？我記得我勸那個女孩不要輕生，我想抓住她，拉她上來，可是腳下一滑就和她一起跌下去了，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這幅照片裏，在裏麵畫畫，一個人都沒有，每天都隻是畫畫，直到後來你來到這個教室，我才能看見你，嗯……你畫畫、吃東西、發脾氣、摔硯台、睡覺、傻笑、流口水、”我大概被他給的信息驚到了，一時回不出話來，“還有哭，竟然在夢裏也會一直不停地流淚，然後我就出來了，看見你的作業題目，”他很認真地看我，用一種很抱歉的眼神，“也沒那麼難啊，看你都哭了，我就替你畫了一副，就是後來時間不夠，沒畫完就隻能走了。”
我仿佛都能看到我額角掉下三根粗壯的黑線，大概有三十秒空白的寂靜，靜的有些瘮人、詭異。
“所以說，什麼都沒有？梁山伯沒有，祝英台也沒有，羅密歐沒有，朱麗葉也沒有，有的隻是活雷鋒。”我開始碎碎念。
好吧，現在所有事都弄清楚了，什麼纏綿悱惻的愛情生死相依的承諾都是後來的旁觀者們浪漫的想象和以訛傳訛的童話，真正的故事情節是：漂亮善良的美少年在主樓頂上去吹風，告別他最愛的國畫樓，看到一傷心欲絕的女子跳樓，伸手搭救，結果把自己給搭上了。
這件事至少告訴我們：三人成虎這事兒即使在精神文明科技文明發展到今天這種程度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你在說什麼？”
“那幅畫沒畫好，父親真的沒有為難你嗎？我記得父親最不喜歡半途而廢的畫作了。不過以後你可以不必再為這事兒哭了，有我呢，我幫你。”他語氣如此輕快，笑容單純的像陽光下清風撫起的微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