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裏是佛陀和佛陀的幻像,或者說是佛陀的幻像和佛陀,佛生眾生相,沒有人能分辨出來,它們細致到每一筆的筆鋒走向均是一致,卻在最後展現出各自不同的情緒:一嗔一癡,又分明走出了佛的天地,不著一筆的背景,天寬地廣。而來到塵世的佛陀與眾生平等,與眾生如一,他不再那樣高高在上需要人們去仰望、去供奉,嗔癡一起,他是平凡的甚至是卑微的。
但於我而言,這不度人也不自度的佛倒顯得真實可愛,可親可憐。
右下角有一枚簡易的作者印章,看得出和畫作的落墨時間明顯不一:顧譯畫。
原來如此,我頃刻間明白了所有,難怪他說他看見我的畫,就以為我心如一,因為在這幅名曰佛陀的畫裏,是他的的迷茫與矛盾,他的嗔癡無助表現得如此明顯,他也曾在現實與夢境中掙紮,在前世與今生中迷途,他也麵對著全新的一切感到陌生和孤獨,這幅畫是他的心境也是他的控訴。這和我的《莊子夢》幾乎是一模一樣,我震驚地看著他。
但卻並不意味著我能原諒所有,顧譯畫,既然你記得一切,明白一切,又何必要這樣對我?這樣將我逼在絕頂?這樣咄咄逼人的你還是曾經那個你嗎?
“但是為什麼?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有今天這麼一出?你知道你今天這麼做……”我伸手胡亂擦幹了臉頰上的淚水,質問。
他把手裏的的黑灰色手帕遞給我,然後不看我,也並不給我要的解釋,隻是非常平靜地盯著自己的畫,講著我沒有參與、名叫“十年”的故事。
“對不起,晴子,對不起,可我不得不這麼做,兩個月前,那個困擾我很多年的隱夢就愈演愈烈,我知道我對一個女子許下過一個執子之手的承諾,是到了該兌現諾言的時候了,即使心裏有太多的疑團,我也依然匆匆回國答應和米霧的訂婚,就算我知道她心底的那個人其實並不是我,我也仍舊決定娶她,因為我一直都相信在夢裏笑著跟我說要以身相許的那個女孩就是她,就是那個在我身邊陪了我近十年時間的她,這個十年裏,她為我擋過一次子彈、為了我回米家籌錢救急被米家的老太太鞭打過一次,為了我即使愛了左風兩個十年也決定放棄,她說她想要嫁給我,她說她一定要以身相許,對於我的救命之恩。好吧,那就結婚吧,既然我沒有遇到那個命裏注定的”非卿不可“,米霧又有何不可呢?”
他笑了,有些慘淡。我也笑了,有些漠然。
“其實婚禮已經在籌備了,可是從我第一次看到你和蘇代出現在錢櫃,我已經不敢確定了,那個斷斷續續的噩夢開始慢慢變得明朗起來,那個女孩的音容笑貌漸漸清晰,可這一切離我的預想實在太遙遠了,直到,看到你的《莊子夢》我才明白我錯得有多離譜,可是一切都走到了如今的局麵……”我想說到這裏,我已經明白了這位顧總所有的糾結,如果說我是他的癡,那麼米霧就是他的嗔,再直接一點,就是江山美人他都想要,我心裏一陣惡心,胃裏開始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