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皮燈傘(1 / 3)

淩雨琦望著芳梅娟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笑了笑,說:“你看我像公安嗎?”

芳梅娟的眼睛裏泛出一種詭異的神情,嫣然一笑,點了點頭。

淩雨琦頭一揚,爆發出一陣清朗的大笑。

“我從小就喜歡聽偵探故事,我聽過福爾摩斯的破案故事,也看過包公案、狄公案、施公案的公案小說,從小就希望做一個女公安,可是人家公安不要我,家裏也不讓我當公安;後來我進了師範學校,學的是音樂,當了一個音樂教師,小姑娘,我給你唱一段,你聽聽唱得怎麼樣?”

淩雨琦走出門,來到庭院中,唱起了《南泥灣》。

她的歌聲柔美,驚飛了樹林中的幾隻飛鳥。

芳梅娟聽了,讚美地點點頭,“唱得真好聽,就像我們黃山的夜鶯在歌唱。”

淩雨琦深深地呼了幾口新鮮空氣,歎道:“外麵的空氣太好了,這間小房子裏的空氣真差,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芳梅娟故意岔開說:“大姐,你唱得真好,比唱山西民歌的郭蘭英唱得好。”

淩雨琦白了她一眼,“你別奉承我,人家是專業民歌歌手,我是業餘的,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半斤還是八兩。”

芳梅娟說:“你是業餘偵探吧?”

淩雨琦說:“你別胡思亂想了,還是好好看你的院子吧,小心,晚上有鬼!”

淩雨琦走後,芳梅娟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覺得淩雨琦太像公安了,自從白薇死後,她的心裏就從來沒有踏實過,她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驚悚不已,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是一個淒冷的晚上,她一直尾隨著白薇在鼓樓的大街小巷裏穿行,她聽說幹媽白薇在北京的恭王府也有一個棲身之所,於是也想探個究竟。

白薇就像一個幽靈,在銀錠橋上盤垣一會兒後進了北邊的烤肉季餐館,此時的芳梅娟就像一隻小小的落湯雞,躲在了樹叢中偷窺著。

一忽兒,白薇出來了,就像一個影子徘徊著,這時又有一個年輕女人尾隨著她;由於是黑天,她沒有看清那個女人的真麵目,她想跑過去告訴白薇,但是始終沒有機會,她也怕暴露自己。她認為那個跟蹤白薇的女人很可能就是女公安,但是也不排除是黃飛虎派來的人;她聽說梅花黨內白敬齋與黃飛虎是兩大派係,都在爭奪一幅梅花圖,而那幅梅花圖就印在白薇身上,隻要用一種特殊藥水塗抹,就能顯現梅花黨人的名單;這已不是什麼秘密,連共產黨的特工部門都已知曉。在梅花黨大陸潛伏特務頭子葉楓為黨國殉國時,白薇身上的梅花圖曾經暴露無遺。因此,許多人都在找白薇,也就是尋找這幅梅花圖!

白薇走進了一座王府,那個年輕女人也跟了進去,芳梅娟也溜了進去。

這時,芳梅娟又發現一個年輕的黑衣女人也在跟蹤白薇,那個黑衣女人身手敏捷,飄忽不定。

芳梅娟更緊張了,她更不敢接近白薇,她猜想一定來了大批公安,他們已經包圍了白薇,白薇在劫難逃。

芳梅娟想溜走,但是又想看到結局,不甘心就這樣打道回府,於是跟這些人總是保持一段距離。

白薇進入恭王府後花園北麵的蝙廳,芳梅娟不見了那兩個跟蹤的女人。她輕輕爬到蝙廳的房頂上,通過縫隙觀察著白薇。

白薇顯然已經有些疲倦,她倚在床頭,神思縹渺,似睡非睡。

芳梅娟見屋內陳設典雅,硬木桌椅,床欄皆是精致雕飾,桌上葫蘆型古瓶內插著一大束幹枝梅,文房四寶排列整齊,一盞台燈泛出幽幽之光。

白薇睡在床上,她翻了一個身,臉龐像盛開的牡丹花,清瑩紅潤。

芳梅娟想投下一個瓦片,向她提示險情,左右環顧,沒有發現瓦片、磚頭一類硬物。

這時,隻見白薇胸前插著一支飛刀,“咕嘟咕嘟”冒著鮮血,人事不省,緊接著一個年輕的黑衣女子飄然落地,來到白薇麵前,她拔出插在白薇胸膛的飛刀,然後迅速褪盡白薇身上的衣物,從頭頂割起,一刀刀,一片片,割下了白薇的整張人皮。

芳梅娟驚呆了,大氣不敢喘一口,尿順著褲腿流了下來。

緊接著,她看見兩個女子扭打在一起,一個黑衣,一個藍衣,不分勝負;然後,那個黑衣女子向南遁去,藍衣女子緊追不舍,一直朝南追去。

芳梅娟見周圍沒有什麼其他動靜,於是悄悄潛下房屋,摸到蝠廳裏間屋內。

白薇靜靜躺在那裏,似在熟睡。她的胸前一片鮮紅,染紅了雪白的襯衫。

“幹媽,幹媽!”芳梅娟小聲喚道。

白薇沒有反映。

芳梅娟有些慌亂,熱淚奪眶而出。

白薇停止了吸吸。

幹媽死了。

她想起白薇的囑咐:如果她死了,一定要割下她的人皮,妥善保存好,會有人來和她聯絡,取走人皮。這張人皮記載著整個梅花黨在中國大陸的潛伏特務名單,事關重大。

芳梅娟牢記幹媽的囑托,幹媽已死,事已至此,按照幹媽的囑托認真去辦,就是對幹媽的最好的悼念和安慰。想到這裏,芳梅娟忍住悲痛,含著熱淚用床單把這張人皮包好,放進屋角的一個行李箱中,趁著夜色逃了出來。

回到東城糧錢胡同13號宅院門口,她確信無人跟蹤後,才用鑰匙開了院門,進了小摟客廳,這時,她感到整個心似乎都跳出了身體。

她的心一直砰砰地跳著。

她眼前發黑,一片黑暗,雜木在眼前晃動,白幡飄蕩,黃塵蔽日,天搖地轉……

她倚在破舊的沙發上,拿起桌上的一杯水潑向自己的腦袋;茶水沿著她的發際、額角、兩頰淌了下來、冰涼、濕濕的,她感覺全身發冷,冷得發抖;這種顫抖是從心底升起來的,按捺不住後格勃浪自治區。她感覺世界到了末日,天似乎要蹋下來,渾身綿軟無力。她的眼前浮現出白薇那被剝掉人皮的血肉之軀,一個血肉骷髏,一尾血淋淋的身骨,就像醫學書藉中的人體插圖,再美麗的年輕女人解剖了也是如此這般模樣。

她望著倦縮在牆角的那個行李箱,白薇的人皮就在這個皮箱裏,她恍恍惚惚地感到那個皮箱在動,嚅動著、嚅動著,緩緩地向她移動著。她的精神崩潰了,“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淚如雨下:“幹媽,饒恕我吧!我是按照您的意願,才拿您的人皮的,您饒恕我吧!”

她隻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她終於醒了過來。天已微微泛亮,大地沉浸在一片青黛色的光暈之中。

山上的灰喜鵲吱吱地叫著,晨霧緩緩地流淌著。

她感覺到一片寒意,寒氣襲人。

行李箱依舊靜靜地躺在屋角裏,箱麵已經被血水染紅了一片。

芳梅娟吃力地站了起來,扶著沙發,怔怔地想了一會兒,然後一步步走上樓。

二樓浴室的門開著,她直接進了浴室,擰開了水龍頭,水是溫溫的。她脫掉了身上所有的衣物,上衣,褲子,襯衫,乳罩、內褲,還有手表和發卡,就像擺脫了所有的魔鬼一樣。她潔白細潤的胴體經受著溫水的洗滌,特別是那雙纖細的手,連手指縫隙也不漏過。她就像一尾小魚接愛瀑布搬水流的衝刷;她感覺舒服多了,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張開了,尖尖的乳角也顯露了紅潤,眼睛也清朗許多,一忽兒,她覺得下體發熱,一股殷紅色的暖流湧了出來……

現在當芳梅娟想起那天晚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時,不由心驚肉跳,渾身發冷。以後她把白薇的人皮製作成一個燈傘,就安裝在13號宅院後花園那間白色的小房子裏。那個裝個皮的行李箱被她埋入後花園的地下。

芳梅娟一直在等待,靜靜地等,悄悄地等。

她在等誰?

等人敲門。

等人上門。

她在等白薇的妹妹,那個裝扮成老婦人的白蕾。

她在等白薇信任的梅花黨人。

她要為父親報仇,為母親報仇,希望蔣介石的軍隊打回來,希望美國發國人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

在這個神秘的宅院裏,她知道還有更多的“鬼魂”,它們在聚集,在遊蕩,在徘徊,在尋覓著什麼……

在宅院裏,可能還有夾壁牆,埋藏著珠寶,武器,或者類似骷髏的東西。

在後花園的角落裏或地下,或許還有地穴,藏汙納垢,或者更為神秘的東西。

使芳梅娟比較得意的是:那幅梅花圖堂而皇之地懸掛在白色小房子的中央,這樣巧妙的偽裝是她成功的傑作。

她雖然出生在鄉野荒郊,但是用心之良苦,手藝之靈巧,天衣無縫,鬼使神差。

她夜裏幾乎是睜著眼睛睡覺,她的耳朵能諦聽到幾裏地以外的動靜,她喜歡在花園的草叢裏小解,這樣更貼近於大自然,能直接滋潤人世間自然的萬物。有時她甚至赤身裸體地在花園裏散步,上山入亭,眺望四周,展示青春的胴體,接受大自然的洗禮。

她不喜歡遮遮掩掩,睡覺時也喜歡精赤條條,甚至在廚房裏煮咖啡,在客廳的沙發上翹起腿品飲咖啡,她也是一絲不掛。

可是今天白天在花園的山上她和那位未來的女房客卻發現了精濕的水跡,那是陌生人留下的佳作,根據她的經驗判斷,這是一片尿濕跡。

園子裏來了生人。

來者不善。

當她與那個可疑的未來女房客一同走進那座神秘的小白房子時,她聞到了女人氣味,是呼吸的氣味,還是身體的氣味,她不甚清礎。床第間的飾物明顯移動過,地上有雜亂的腳印,灰塵狼籍,秩序顯然已被打亂了。

有人在這裏居住。

而且是女人。

這是不久前的事情。

芳梅娟的思緒又票蕩在白天來的那個女房客身上。

這是一個不速之客。

上番她的來訪,已使芳梅娟右眼跳動,她的言語不凡,氣勢咄咄逼人,讓芳梅娟感覺她是來臥底的,說不定這個神秘的宅院已被公安團團圍定,無數隻眼睛窺視著這裏,無數支槍口指向這裏。

芳梅娟睡覺時再也不敢為所欲為了,她開始穿上背心,套上粉紅色的內褲,老老實實地縮進冰冷的被窩裏。

洗浴時她已不敢放肆地引亢高歌了,而是變成哼著快活的小曲子,走出浴室時用長長的白浴巾緊緊裹住自己纖細的身段。

夜裏甚至白天再也不敢跑到花園的草叢裏小解了,而是老老實實地蹲在廁所內的馬桶上。

晚上,當也打開窗戶眺望滿天的星鬥,覺得那是無數隻深邃的眼睛,注視著自己,朝你擠眉弄眼,朝你搔首弄姿;每當這時,她就關緊窗戶,背靠著窗戶,生怕有什麼神靈擠進來。

今天晚上,芳梅娟要去那間小白房子,她要看看房子裏究竟來了何方貴客。

那麼是什麼力量驅使她這樣做呢?白薇的無聲手槍在她的口袋裏,白天她已經試過了,一顆子彈擊中了一隻花瓶,花瓶粉碎。另外,她才是這座宅院的主人,一個政府派來的守房人。再有,那座小白房子裏的燈傘是白薇生命的軀殼,是梅花黨人的生命之傘!

晚上9時許,她青衣素裹,徑直走向小白房子。

房屋裏透出有幽幽的青光,她感到有些恐懼,於是抽槍在手,移步走向門口。

門,忽悠悠開了。

床上坐著一個近五旬的美麗婦人,她靜靜地坐在那裏,眯縫著雙眼。

寬大的燈傘投下微弱的光線,一搖一晃。

芳梅娟厲聲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裏?”

婦人不慌不忙地回答:“這裏是我的家,我剛從關外來。”

芳梅娟在她抬起臉的一刹那,看清了她的臉,臉色粉暈,雙目如電,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芳梅娟說:“我是街道辦事處派來的看房人,我才是這裏的主人!”

婦人慢悠悠地說:“你隻不過是看房子的人,是別人雇來的女傭,我才是這座宅院真正的主人。”

“你是死人吧?”芳梅娟冷冷地問。

那位婦人仰天大笑,“我已經死過不知多少回了,你就是芳梅娟吧?”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芳梅娟聽了,大驚失色。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的身世。”婦人說完,把她的身世簡要地講述一遍。

芳梅娟聽了,而如土色。

“你是什麼人?竟間是人是鬼?”芳梅娟一邊說一邊端起了無聲手槍。

婦人不動聲色,說了一句日語。

芳梅娟大聲喝道:“舉起手來,不然我要開槍了!”

婦人平靜地說:“你開槍會引來共黨的公安的,別自作聰明了……”

芳梅娟隻聽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響,她剛要回頭,頭上挨了重重的一擊,失去了知覺……

芳梅娟醒來時隻覺一片黑暗,周圍是一片潮濕,還有一些異常的氣味。

一顆火苗升了起來,一盞馬燈現了一張桌上,桌旁坐著一個身穿黑衣的妙齡少女,打扮精焊,眉清目秀,小巧玲瓏,雙目嚴厲。

桌上立著3把尖利的飛刀。

芳梅娟看到自己赤條條吊在屋頂的一個大鐵勾子上,身上穿的衣物丟棄一旁。

這是一間狹長的房間,壁上濕糊糊的,洋灰地上有一個木凳,木凳上有一水桶。

少女厲聲問:“芳梅娟,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芳梅娟回答:“不知道。”

“這是地獄,第十八層地獄。”

“你們為什麼抓我?”

“你自然明白,我問你,白薇的人皮在哪裏?”

“白薇,白薇是誰?”芳梅娟疑惑地反問。

“啪。”少女衝上前打了她一個巴掌,這個巴掌正擊在她的左臉,火辣辣地疼,打得她轉了幾轉。

“白薇是你幹媽,你是她的幹女兒!”少女尖聲叫道。

芳梅娟說:“你們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問我。”

“白薇的人皮在哪兒?快告訴我,免得受皮肉之苦。”

芳梅娟揚起臉,“幹媽還活著,怎麼會有人皮?”

“你還裝傻?”

“幹媽離開我快半個月了,我一直沒有見到她,她說出差回來就來看我,怎麼又有什麼人皮呢?”

少女站了起來,走到芳梅娟麵前,用右手拽起她的頭,狠命地朝水桶裏拽。芳梅娟的頭浸泡在水裏,嗆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叫你嘴硬!我叫你嘴硬!”少女一邊說,一邊連續把她的頭朝水裏撞去。

這時,屋內又響起一個婦人蒼老的聲音:“稻春,她可能真的不知道,放了她吧。”

少女停止了拽擊,把她的頭拽出水桶。

“芳梅娟,你知道我是誰嗎?”

芳梅娟搖搖頭。

“我是黃將軍的人,我知道你是白敬齋的人,我告訴你,你幹媽白薇已經死了,她的妹妹白蕾曾經在1963年在大連老虎灘花園,為了爭奪共產黨的核潛艇設計圖,害死了我的姐姐黃櫨,如今一報還一報。”

芳梅娟聽了,心下一驚,難道這個少女是梅花黨的二號頭子黃飛虎的女兒!

“芳梅娟,你看到桌上的飛刀了嗎?”

芳梅娟小聲地回答:“看到了。”

“你以後也要為我們做事,共同對付共產黨,你若三心二意,我就用桌上的飛刀騸了你,永遠不讓你有女人的享受。一是如果你打聽到白薇人皮的下落,馬上通知我們。寫好紙條後,把紙條放到花園後麵小白房子的燈傘裏。”

芳梅娟聽了,心驚肉跳,心“砰砰”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