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華盛頓高地(1 / 1)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穿過街道——經過多年毆打和嘲弄後的一個自然反應。他獨自一人在曼哈頓西部第185號街道行走,正朝一個賣冰淇淋小攤走去,突然他瞥見一群男孩——陌生的非猶太人朝他這邊過來。在菲爾特,這番相遇至少遭致一場羞辱,他開始跨下人行道,就在這時,他想起了他在美國。

本世紀初,俯瞰哈得遜河的華盛頓高地住滿了波蘭和俄國猶太人。這些人發了財後搬到郊區去住了,留下一連串的猶太教堂和熟食店來接待新的猶太移民潮。當從希特勒那兒逃出來的難民抵達華盛頓高地時,這個地區被戲稱為第四帝國。

50歲的路易斯·基辛格很難適應新的語言環境下的生活。他很有英語功底,可能正因為此,他害怕犯語法錯誤,為自己濃重的口音難堪。因此,他惜言如金,比他那些教育程度差得多、忌諱也少得多的朋友說得要少。

這裏不需要教師,經濟大蕭條使找工作也變得十分困難。他的嶽父在他們到達美國時就死去了,基辛格一家從他那兒得到了一筆小小的遺產。但這點錢很快就用光了。路易斯幹了兩年的臨時工後,才在一個德國朋友開的工廠混到一個低薪的圖書保管員位置。

支撐家庭的重擔落在比他年輕14歲的葆拉肩上。她好交際、頭腦敏捷、能言善道、並且很快就學會用英語交談,她替人在酒宴、婚宴幫廚,後來又獨立替人操辦晚會。

從菲爾特的恐怖氣氛中解脫出來的海因茨·基辛格就像逃出樊籠的囚徒,一頭紮進他的新生活。在朋友中間,他第一個發現他以前未見過的棒球。他很快弄懂了棒球是怎麼回事,甚至怎樣去體育館觀看,門票多少錢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但當他和朋友們一塊去參加駕駛考試時,他失敗了。他又試了兩次,還是不及格。別人都輕鬆地通過了這種考試。

到美國一個月後,他進了喬治·華盛頓中學。這所學校是這個城市的公立學校係統的驕傲,學校有這個城市最好的教師,並且提供最好的教育。

一開始,他被認為是有外語障礙的學生,但實際上並非如此。第一學期他英語得了70分,第二學期一躍為90分。從此他幾乎每門功課都在90分以上。“他是德國難民學生中最成熟、最嚴肅認真的一個”,他的數學老師安妮·辛德白說,“我覺得那些學生比我們的學生要嚴肅認真得多。”一位基辛格班上的德國難民回憶道:“我們當然很認真。不認真學習又能做什麼呢?除了學習好,爭取進市立大學,我們沒有其他辦法溶於美國社會。現在,孩子們取笑學習用功的人,過去我們都很用功。”說著,他帶著一絲微笑補充道:“特別是亨利(海因茨·基辛格)。”

海因茨·基辛格不再那麼虔誠地禱告,他母親感到他去猶太教堂作禮拜主要是為了做給他父親看。

在陌生國土上度過少年時期的基辛格仍舊落落寡合、不善交際。他因為頭腦成熟受到年輕移民的尊敬,但他跟他們保持著心理距離。“當我們最初來到這裏時,亨利很難找到自己的位置,很難調整出恰當的心態,尤其是當我們的父親沒有工作時。”他的弟弟瓦爾特說。

他特別怕上舞蹈課。在獎品數目幾乎跟學生數目一樣多的舞蹈課上,基辛格從未獲過獎。

舞蹈班上有個黑發姑娘,是從紐倫堡逃出來的難民。在離開德國之前,她家是個很成功的製鞋商。她長得楚楚動人但不太熱情奔放,像基辛格一樣深沉而清高。

文學和音樂是這位叫安妮·弗萊歇爾的姑娘的特殊愛好。除此之外,她還具備做賢妻良母的所有素質:她和姐姐自己做衣服穿,她喜歡給鄰家看孩子,照料偏癱的父親。她很快就跟亨利約會了。

基辛格父母對這對年輕人的來往表示歡迎,因為這樣能使他們的兒子不那麼孤僻。

雖然基辛格的英語帶有濃厚的巴伐利亞口音,但他比他的朋友更想跟美國人同化,更野心勃勃,更想在美國取得成功。其他人悠哉遊哉地呆在親戚關係密切的猶太社會裏,即便生意做得成功,也不願脫離移民的生活方式。

但這不是基辛格。他熱切希望溶入社會,變成地道的美國人。

“我同化得快,也許是因為我16 歲就開始工作了,這使我更加獨立。”他自己解釋道。

基辛格從喬治·華盛頓中學畢業之後,毫不費力地進了紐約市立大學。這所學校專為紐約的天才學生提供免費高等教育的機會。基辛格是這所大學的全優生,盡管他白天仍然要到製刷廠上班。當時,他的奮鬥目標並不高,隻想畢業後繼承父親的專業——做一名會計。

可他一直在尋求更高、更遠的發展機會,軍隊為這種想逃避拘謹生活的青年提供了最好的出路,1943年2月,19歲的基辛格應征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