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不愉快的插曲(3 / 3)

帶著亞莫克便帽的基辛格呼吸沉重起來。他患有感冒,他很疲倦,但他也——他過後說——“心碎了”。淒風苦雨抽打著山側的紀念碑,哀悼祈禱文在空中回蕩,基辛格低下頭,默哀良久才離去。陪同他的一個官員說他好像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基辛格過後回憶說,他是借此機會獨自回顧一下他自己的過去,曆史的冷酷無情,以及人類在政治家的活動中所承受的風險。

作為美國第一位猶太人國務卿,基辛格不得不麵對他的宗教背景在他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尼克鬆在與埃及外長伊斯梅爾·法赫米私下會麵時,稱基辛格為“我的猶太夥計”。

有關基辛格宗教背景的話題令基辛格很不自在。“我出身猶太人,但事實是這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他在70年代早期告訴一位猶太朋友。“美國給了我一切。一個家,一個學習機會和謀取高職的機會。我不知道其他猶太人想要我成為什麼人,但我先把自己看成是美國人。”

他從軍隊回來後就不再做禮拜,但他不像詹姆斯·施萊辛格,他從不拒絕猶太教,而施萊辛格一家已蛻變成新教教徒。

基辛格對猶太人的態度常常能從他的幽默中反映出來。他的玩笑總是針對原諒以色列一切罪惡的“我的教友”對他施加的壓力,得知以色列人違背停火協議、包圍埃及第三集團軍後,氣頭上的基辛格在一次危機處理會議上抱怨道:“如果我不是生來就是猶太人,我肯定是個反希伯來分子。”在另一個盛怒的場合,他脫口而出:“任何一個被迫害了2000年的民族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事。”

基辛格的猶太身份使他在與尼克鬆交往中處處覺得矮人一等。他不想這樣,“但尼克鬆就是要他有這種感覺。”埃爾希曼說。

基辛格常常迎合尼克鬆對猶太人的偏見。有一陣子,他告訴索南費爾特或霍爾珀林,他不想要他們參加會議是害怕露麵的猶太人太多。

盡管基辛格心情矛盾,但內心深處,他視以色列的生存為己任。如果以色列真的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他會是它最堅定的衛士。同樣,如果以色列朝自我毀滅的路上邁步,他又是最著急的批評者:“作為一個在大屠殺中喪失13位親人的猶太人,我怎麼會背叛以色列?”他告訴猶太領導人。

1973年10月“贖罪日戰爭”期間,石油輸出國組織以阿拉伯國家為首把原油價格每桶3.01美元提高到5.12美元,並削減了5%的產量。10月19日,尼克鬆要求國會撥款22億美元作為給以色列的一攬子援助,使它可以為空運去的軍事裝備付款,阿拉伯人迅即作出反應,沙特阿拉伯宣布對美國實行全麵石油禁運。

石油禁運對國內產油的美國來說影響不大,但減產和石油價格的提高在石油消費國導致了一場真正的危機。12月23日石油輸出國會議上,伊朗國王把價格抬到無以複加的地步:每桶11.65美元,幾乎是10月上旬的4倍。

幾乎有10年時間,日本和西方盟國陷入通貨膨脹、經濟停滯的困境。對發展中國家來說,新價格超過了他們從各種渠道得到的外援的總和,並且這些外援很快就被迫取消了。

“保護我”,尼克鬆對伊朗國王說。好大喜功的伊朗國王滿口答應。美國在這筆交易中要付出的是無限製地向這個石油富有國出售任何武器。五角大樓曾警告說伊朗已購買了他的軍隊消化不了的太多的先進武器。但出於政治原因,五角大樓的意見被否決了。

基辛格也竭力促使美國向伊朗出售任何它想要的武器,伊朗國王興奮地稱基辛格為“最聰明的美國人”。

但購買武器的高額經費從哪兒開支呢?伊朗國王提出美國購買伊朗石油作為戰略儲備,尼克鬆很不明智的回絕了。伊朗隻得借支持埃及、敘利亞為名抬高石油價格,償還購買武器的債務。

即將成為財政部長的石油大亨威廉·西蒙在1973年底認為,應利用與伊朗國王的武器關係迫使石油價格降下來。但即使大漲價之後,基辛格仍舊不願意使用這個連環套,盡管他對這方法駕輕就熟。

西蒙,這位頭腦敏銳的自由市場經濟的保守主義者,不可避免地成為與基辛格爭奪勢力範圍的對手,但他們的爭鬥出乎意料的很友好,尤其是以基辛格的標準來看。“我跟西蒙簽有互不侵犯條約”,基辛格後來開玩笑說,“如果我不談經濟問題,他隻會慢慢接管外交政策。”

西蒙與沙特阿拉伯石油大臣舍赫·艾哈邁·亞馬尼關係友善,更願意向沙特阿拉伯而不是伊朗靠攏。在一次公開場合,他說漏了嘴,稱伊朗國王為“怪人”。基辛格氣哼哼地給他發了一封責問電報。

“這是斷章取義的結果。”西蒙說。

基辛格的答複既怒氣衝衝又不失一種幽默。“在什麼文章裏”,他回電道,“你能稱美國盟國首領為‘怪人’?”

基辛格、尼克鬆依靠伊朗國王來保護美國在該地區的利益,此項政策理論上行得通,但在實踐中卻變成一場災難。伊朗國王因他購買到的龐大武器庫而妄自尊大起來。70年代末,他被國內的基要主義者推翻,這些人強烈反對他的西式世界觀和他的石油美元帶來的副產品——異教徒式的現代化。隨即而產生的反美主義多年來一直削弱著華盛頓在該地區的作用。

基辛格為緩解能源危機所作的主要貢獻是快馬加鞭地充當中東調解人。1974年2月在阿爾及爾召開了阿拉伯小型首腦會議。在公開場合,他們重申禁運立場。私下裏,他們秘密決定請基辛格再次奔走,為敘利亞—以色列前沿陣地爭取一項脫離接觸協議。

基辛格對敘利亞穿梭外交正求之不得,但尼克鬆一心一意想解除石油禁運,好讓他從水門事件中求得幾分解脫。“我惟一的興趣是石油禁運”,他告訴基辛格,“這是國家惟一感興趣的事。他們才不管敘利亞會發生什麼事呢。”

幸運的是,埃及外長和沙特阿拉伯外長受阿拉伯國家領導人之托,飛到華盛頓請基辛格出山。他們向尼克鬆、基辛格轉達了一個決定,即3月份解除石油禁運,但有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前提:基辛格必須馬上開始敘利亞—以色列穿梭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