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擊訓練課上,嶽琳就在我身邊的靶位。打完十發,在等待計數器報回成績的空隙,嶽琳問我,這兩天對陸海洋的查找有沒有結果。我告訴她,暫時還沒有。
“全市一共有四十七個陸海洋,一個個都得排查,估計還得有幾天時間。”我告訴嶽琳,“我本來想再找到那個叫貓眼兒的姑娘,但怎麼也找不著了。”
“你覺得趙東來他們是有意識在防範你?”
“當然是。而且不是他想出來的主意。趙東來是個有點兒愚蠢的人。你不知道他給我講那個笑話的時候,故作輕鬆,但結結巴巴,像小學生背不出課本……”
“什麼笑話?也給我講講?”
“我不講。那是編來罵咱們警察的。”
“反麵意見也得聽嘛。”嶽琳一本正經。
“太過份了。聽了你會生氣的。”我認真地告訴她。
“多過份?”她有點兒好奇。
我轉頭看看她,“你不會想知道的。”
嶽琳不作聲了,神情有些黯淡。“什麼人編的?”
“不知道。”我也覺得很落寞。我想,因為少數警察的不檢點,我們所有人都被扣上了一頂黑鍋。那麼我們在進行的事業還有意義麼?“反正肯定是老百姓中的一員編的。”
嶽琳歎了口氣,說:“我們得做到什麼程度,才能贏得百分之百的民心啊?”她頓一頓,低聲道,“昨晚家裏又發生戰爭了。”
我不由轉頭看她,她此時顯得十分軟弱。
“回家太晚。孩子沒人管。朱文傑發火了,他也很忙。”她喃喃自語似地,“我知道自己很差勁。但我沒辦法。我求他理解我,他畢竟也當過警察,知道我們是怎麼回事兒,可他……”她失神地搖搖頭,沒把話說完。
我想起那次朱文傑醉酒時說的話。我知道,朱文傑不會像嶽琳請求的那樣理解她。對一個家庭來說,一方對另一方的“理解”,往往意味著無休止的忍耐和犧牲。這種忍耐的期限,很難說就是“永遠”。
“你……可能得跟他好好談談。”這種建議其實很無力,我卻說不出更好的來。我說,“有時候,男人其實比女人還脆弱,還需要得到理解。”
嶽琳沉默片刻,轉頭看著我,語氣誠懇地問:“秦陽平,你告訴我,一個男人最需要從家庭中得到的是什麼?”
我怔了怔。想了一會兒才答道:“我想,應該是溫暖的感覺吧。”
嶽琳凝視我片刻,眼神有些恍惚,低低說道,“溫暖、溫暖……我有沒有給過他溫暖呢?”
她的失魂落魄令我有些不忍。我半開玩笑地說:“再不溫暖,也比我這種孤魂野鬼強啊。”
說完,我自己又覺得此話不妥。嶽琳看看我,沒有說話。沉默中,射擊結果出來了。嶽琳打了98環,我是99環。嶽琳沒有掩飾她的驚訝。
“呀,難怪他們說你是神槍手!”她一臉讚歎。
我笑道:“你也是高手,我們是不是該互相吹捧一下?”
“我隻打過一次99環,”嶽琳笑過,說,“所以那就有運氣的成份在裏麵。可是像你,每次至少在98環以上,那是真的了不起!秦陽平,射擊的要訣我們誰都知道,可你是怎麼做到這個程度的?”
“我也說不清。”我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記得最初教練教我們,告訴我們說,‘三點一線’瞄準的時候,不論眼睛還是意識,都要有點兒‘虛’。這個‘虛’,大概就是願望不要太強烈的意思。我這個人,可能正好歪打正著,符合了這一點要求。”
嶽琳研究地看著我的眼睛,意味深長地問道:“‘虛’是不是‘空’呢?願望不要太強烈,是不是因為太害怕失望,索性不抱希望?”
我聽了,有點兒發呆。嶽琳是不是說到了我的點子上?我內心裏那塊空洞,難道不是因為過去曾盛滿了熱情和期望、而後卻又被一個殘酷的結果打碎,所以才變得一無所有?以後我又該如何生活下去?是繼續懷著那個空洞、還是再一次冒著從滿懷希望到希望破碎的危險,將自己的心填滿?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