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決心已下,我還是另做了一些事情。我開始覺得朱文傑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我要從另一麵對他做新的了解。好在現在的局麵是他明我暗,我暫時占據了有利地形。有些事情的調查並不困難,關鍵是最初有一個調查的起因。我沒費什麼力,就從那天跟蹤進入的小區管理員那裏查到了一些相關情況。
那套房子的戶主是何梅英,她入住已近三年了。她有一個女兒叫何冰冰,現在本市一中上高一。何梅英沒有丈夫,但有一位姓朱的先生常來看她,最近以來,“朱先生”似乎是住進了這裏。
對於何梅英和“朱先生”的關係,管理員見慣不怪地說:“現在這種事兒,用得著我們多問?隻要他們按時交物管費,別鬧出什麼事兒來,沒人管這閑事兒。”
我又設法找到了一中的何冰冰。操場上,我遠遠看見她走過來時,心裏有種恍惚的感覺。她現在娟秀挺拔,神情裏有淡淡的倔強和孤傲,是個婷婷玉立的少女,完全看不出小時候在派出所外哭泣時的影子。她穿著校服,走近看到我時,眼睛裏充滿了狐疑。
“你找我?”她幹脆利索地說,“我不認識你。”
我心平氣和地說:“這沒關係。我是你媽媽以前的……”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以前的朋友。”
何冰冰的身體語言很激烈。她立刻向後退了一步,從身體到語言都采取了防範的態度。“我媽媽以前沒朋友!”她簡單地說,接著又補充了一句,“現在也沒有!”
我看出何冰冰已經打算走了。我馬上說:“我今天找你,是因為你是個成熟、有主見的女孩子。我知道你和你媽媽不一樣。”
何冰冰一怔,剛要邁開的腳步又頓住了。她警惕地打量我,眼神有幾分銳厲。我不做任何掩飾地聽憑她打量。過了一會兒,她的表情略略放鬆了一點兒,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我坦白地告訴她:“我是警察。”
何冰冰到底是個孩子。我看見她明顯吃了一驚,臉上掠過一絲恐懼。但她也許馬上看出我毫無惡意的態度,那種驚恐很快隱去。這次,她想了一會兒,才開口問我:“我媽怎麼了?”她說完,臉就跟著紅了起來。
我安慰她。“別擔心,我今天找你,不是以一個警察的身份。我剛才說了,你是個成熟、有主見的女孩子,所以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情況。想不想告訴我,完全在於你自己決定。”
她盯著我,狐疑地說:“你別想蒙我。”
“我不蒙你。”我望著她的眼睛,重複道,“說不說完全由你決定。”
何冰冰的眼神慢慢緩和下來。她考慮了一會兒,鄭重其事地說:“看你問什麼問題了。你說吧。”她始終盯著我的眼睛,我覺得她的眼神裏有隱隱的好奇和刺激。
“好吧,”我正視著她的眼睛,問道,“你媽媽和朱文傑在一起多久了?”
何冰冰一驚,眼睛躲開了。“為什麼問我這個?”她生硬地說,渾身上下都顯得不自在起來。
“為什麼不能問這個?”我反問她。
“這不是我的事情。”她想了一會兒,才想出這麼一句理由。不等我開口,又接著說,“這是他們自己的事兒,跟任何人沒關係。”
“真的?”我追問道,“你真這麼認為?”
何冰冰一下子變得虛弱了。她垂下的手不安地攪著,纖細的手指糾纏在一起。我一下子想起多年前的訊問室裏,她的媽媽何梅英不安時,也有同樣的動作。我心裏忽然有了一絲憐惜。
“不過你還是很勇敢。”我由衷地稱讚她,“你沒向我否認事實,已經很讓我刮目相看了。”
她歪著臉觀察我。半晌才問:“你不是挖苦我吧?”
我搖搖頭。“當然不是。一個人不容易做到這麼勇敢的。”
她抬起頭,微微揚著下巴,眼神有些驕傲。“我隻是討厭撒謊罷了。而且我……”她遲疑著,不知該不該把話說完。
“而且你也討厭那種生活狀態,對嗎?”我試著把她的話說出來。我不知自己這樣做是否不太光明,因為這是昨晚我從暗處竊聽來的秘密。這樣對待一個未成年的、冷傲而單純的少女,我心裏有隱隱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