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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日子不見朱紅梅,她明顯瘦了。她似乎養成了警惕的習慣,坐在那裏,脊背挺得很直,座位隻坐前麵的一小塊,像一隻時刻觀察周遭動靜的小動物,一遇到危險便要起身逃離。然而在這種警惕之下,又有一種令人驚訝的堅定,使她的眼睛顯得格外鎮定。

李燕為了讓我們能安靜地談話,特意將我們安排在一個小隔斷裏,並為我們準備好了茶點。朱紅梅到了之後,她隻是和朱紅梅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朱紅梅來時,懷裏抱著一個包,此時仍緊緊抱著,仿佛擔心它會自行飛走。我多少能夠猜測出,那包裏的東西想必和朱紅梅電話裏所說的“奇怪的事情”有關。果然,我們沒顧得上寒暄,朱紅梅便直奔主題。她小心翼翼地拉開包的拉鏈,從裏麵取出一個本子,放在桌麵上,並沒有直接遞給我。

“這是我前幾天整理東西時發現的。”朱紅梅說,“是陸海洋的一個記事本。”

“記事本還是日記?”我用強調的語氣問她。

“隻是記事本。”她肯定地回答,一隻手緊緊地壓在那個本子上,“他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但有些重要的事情,他會在記事本上留一筆。不過寫得很潦草,有的簡直像天書,估計隻能他自己看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我能看看嗎?”我用眼神點著那個本子。

她似乎恍然大悟,把本子推給我。“這幾天,我滿腦子的念頭全在這個本子上,所以……”她略顯羞慚地笑笑,“其實我就是想帶來給你看的。”

我對她笑一下,接過那個記事本。記事本很厚,看得出用得久了,表皮都磨得掉了色。翻開來看,已經用了五分之四。上麵記的內容都很簡單,三言兩語,或者根本不成句,隻有零零落落幾個詞,估計是記事人心目中的關鍵詞。但每一條都有時間記錄,某年某月某日,最後一條的時間是今年五月二十日,這一條的內容倒比較清楚,看得出是單位裏的一個重要會議。我粗粗看了看,發現裏麵有些條目前有鉛筆輕輕打的勾,在那些打了勾的條目中,沒有任何文字說明,而隻是一些數字。

我剛一停下來,朱紅梅就說:“那些勾是我打的,方便你看。”顯然剛才她一直觀察著我的反應,已經發現我注意到了那些特殊的標誌了。

“看樣子,像是在記錄一些錢款的進出。”我從那些數字記錄看出,那是人們通常用來記錄錢款數目的方式。“但從這上麵看,並不是太清楚。”

“我再給你看點兒東西,你可能就會發現問題了。”她說著,又從懷裏的包裏掏出些什麼,眼睛下意識地掃掃四周,這才放到我麵前。

我一看,這是好幾本銀行存折,還有幾張電腦打印的銀行卡帳單。仔細看看,我忽然意識到什麼,又把那本記事本拿過來,與這些存折和帳單對著看。很快我發現了一個現像,記事本上所記錄的錢款數目及時間,總是能在存折和賬單上找到對應的內容。而且,無一例外地,凡是記事本上有記錄的錢款,都是流出的款項。粗粗估算一下,前後加起來有近十五萬的數目。

我默算了一會兒,抬頭看著朱紅梅,她正滿含期盼地盯著我。我問:“你丈夫生前在給什麼人支付一筆款項。數目不小,你以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嗎?”

“要是知道,我就不來找你了。”朱紅梅說,“我拿到他的死亡證明以後,就慢慢開始整理家裏的東西。其實主要就是存款。這一整簡直讓我大吃一驚。以前我們家都是陸海洋管大錢,我管家用,所以家裏的存款全在他手裏。不過他從來也不瞞我,每過一陣子就告訴我我們大概有多少錢了。我們單位收入一般,但他的收入雜七雜八加起來不少。所以家裏還是存了些錢的。可這回一看,錢差不多全被取光了!而且都是從去年年底到今年他出事之前這段時間裏取走的!我不信,還去銀行查問過,但確確實實都是他取的。我覺得這裏麵肯定有問題,所以就在家裏拚命找,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取那麼多錢的原因。”

說到這兒,朱紅梅停下來,臉上呈現出非常複雜的表情。我想她一定是發現了某個驚人的秘密。我默默等著她自己告訴我。果然,沉默了一會兒,她非常艱難地低下頭,從懷裏抱著的包裏又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

“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找到這玩意兒。”她澀然說道。

我打開信箱,往裏看了看,隱約看見一張照片模樣的紙。倒出來一看,不錯,的確是一張照片。我一看到照片上的人物場景,馬上明白了事情的核心。照片中的陸海洋,這個在活著時我從未親眼見過的男人,在照片裏赤身裸體,正和一個年輕女人性交。他們看來是處於一個賓館的房間中,典型的標準間的結構,床頭櫃及床上用品的設置都顯示著這個特點。陸海洋正麵麵對鏡頭方向,因此身份的確認毫無困難。我之所以認為那個女人年輕,是從她赤裸的後背特征判斷的——她的臉是完全隱蔽的。我把照片又塞進信封,心裏思忖著該如何與朱紅梅討論這件事情。很顯然,照片中那個年輕苗條長發的女人,並不是眼前的朱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