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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我心裏翻湧了很多話想對她說,但隻說了這麼簡單的一句。

她點點頭,閉上了眼睛。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她的睫毛顫抖了一下,眼睛沒有睜開。

“我還沒睡,怎麼就開始做夢了?”她囈語般說。

我沒有回答她,又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房間,帶好門。客廳裏,林光遠已經將李燕搬來的錄相機接好線,看我出來,將一盤錄相帶送進機倉,開始播放。我們把電視的聲音放得很低。一片紛雜的雪花後,正如我們所料,一場淫穢的“表演”出現在電視畫麵裏。

我和林光遠都很安靜,似乎在默默等待什麼。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在我們看過一堆照片後,又急著要看這兩盤錄相帶,隱隱覺得,答案就在這裏。錄相帶播放了一段,第一位“男主人公”退場,換上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當他衣冠楚楚地走進房間時,我和林光遠同時“蹭”地站起身來,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

我和林光遠麵麵相覷。在那一瞬間,我忽然弄清楚了一件事情:為什麼當我們對晶華大酒店的追查處於緊要關頭時,會接到“上麵”的命令,以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讓我們放下此事,去重辦另外一起完全沒有線索的舊案!雖然在從警生涯中,並非沒有經曆過類似的事情,但卻沒有想到,那個令我和嶽琳都暗自疑惑的“上麵”,居然會是這個人!

難怪李局不得不對嶽琳拍桌子!難怪李局不得不違心從命!也許這個人並沒有親自對李局下指示,但即使隻是憑借他間接的影響,就足以讓李局忍氣吞聲了。

林光遠下意識地關了錄相機,愣愣地看著我。

“是他?”他問。

“沒錯。”我點點頭,覺得頭顱十分沉重。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

“怎麼辦?現在。”林光遠問道,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腦子裏亂糟糟的,沒有一個清晰的思路,因此沒有回答林光遠的問題。

林光遠意味深長地說:“你還記得前年江邊路派出所查出來的那個盜竊案麼?”

我當然記得。江邊路派出所的民警在治安巡查時,抓到一個剛剛實施完盜竊行為的嫌疑人,帶回所裏一審,嫌疑人對自己的盜竊行為供認不諱。這本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案子,但出人意料的是它後來的發展。嫌疑人在交代時吐露一個秘密,他所選定的那戶人家的女主人,竟是市裏某位領導的情人。他在作案時,除了盜得大量現金,還順手牽羊帶走一些貴重物品,而嫌疑人從那位領導與情人的談話中已經得知,那多是領導受賄所得。民警們在清點這些物品時,證實了嫌疑人的陳述——有些信封或是禮品盒還沒來得及拆開,裏麵則附有行賄人的親筆信。

我對林光遠點點頭,說:“後來他們還是如實上報了。”

“再後來呢?”林光遠有意問我。

我歎了口氣,不知說什麼好。事實上,後來的事情並不如大家所期望的那樣,卻是正如大家所暗自擔憂的那樣發展下去。江邊路派出所的民警們——當然包括所領導——經過慎重的考慮、研究,將此事如實上報後,隔了一陣子才聽到反饋消息。那位領導被調離原位,到了另一座較偏遠的城市,他的大好仕途基本上就此劃上了休止符。此外,沒有什麼人受到牽連。不,應該說這隻是表麵現像。那個曝出驚人內幕的嫌疑人,在關進監獄後,莫名其妙地死於一場犯人群毆中;江邊路派出所所有參與此案的人員,都在接下來的兩年中,陸陸續續因各種原因被調走,或是離開了公安隊伍……

林光遠咄咄逼人地說:“其實這段時間,你恐怕已經深有體會了吧?”

我覺得胸口非常壓抑,仿佛一口濁氣呼不出來,令人無比鬱悶。我很希望自己能有怒發衝冠的豪氣,挺身而出,為自己的信念做一次冒險,甚至是一個可能犧牲的英雄。但我同時明白,這種冒險、這種犧牲所能帶來的,很可能並不如我所期望的那樣有意義、有價值。也許就像江邊路派出所那些忠於職守的警察一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一樣,掀不起任何波瀾便永遠地沉沒。

我無力地對林光遠說:“讓我、我們……好好想想……”

林光遠沉默地點點頭。看得出,他和我一樣的憂心忡忡。